夜访母校
作者简介
易石秋,中学教师,业余作者,在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发文200余篇,出版专著5部。
去年冬残春近的时节,也不知是何等机缘,有幸被湖南省教育厅教师培训中心委任为目前为止最无须个人争取的官员——中学教师资格证考官。因涉及若干法纪与技术问题,必须赴省城接受培训,等着主管机构面授机宜,于是与其他几位被选中的同事一起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出行。
我们下榻的地点是长沙市河西区荣湾镇的麓山宾馆,尽管上世纪80年代初这里曾经是河西区的标志性建筑,但而今时过境迁,设施确实显得颇有些老化,不过整个环境还算是十分的整洁与清幽,再说这样的规格与我们的“官位”也正好相称,处之就更加泰然了。特别是酒店与母校湖南师大距离极近,读书时我们偶尔也到这里的电影院“潇洒走一回”,如今随着家庭式影院的蓬勃兴起,大型电影院早已风光不再,房子自然改作他用。而我们所住的这栋附属二层小楼就是在当时的电影院基础上改建的,至今还隐隐约约地刻着岁月的印痕,因而有着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又因同去的一干人等大都是师大毕业的,比较容易引发共同的话题,于是约请大家晚饭后一同去母校走走。
谁知饭后断断续续地下起了一点儿零星小雨,并且大家原本就傍晚才到,一到就开始吃饭,还没有来得及安顿好,住得又比较分散,只好先且各行其是。有道是覆水难收,一旦泥牛入海想要回头再聚就难了,女考官们自是先要忙着安顿,男考官原本也是各有爱好与安排,我的室友呢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球迷,盯着中央五台就再也不肯移动眼睛,于是本来就不太坚固的同盟立即做了鸟兽散,任凭我心头有多少的失落与怅惘也只能接受。或许是年将老大吧,我这个人特别的念旧,每次经过母校门前必定会进去走走,何况这次活动又涉及师范类毕业生的从教资格,与母校很有些关联,当然就更莫能外,于是独自迈上了夜访母校的行程。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欢迎远处归来的游子吧,出得门来先前的小雨早就停了,小雨润湿过后的空气更显清新,马路显得更加洁净。毕竟是深冬的雨后,路上行人也比较少,显得十分的空旷,虽然说不上像朱自清先生一样觉得“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但这种氛围确实很合适我这样的怀旧之行。此时我不仅很快就忘却了同事们爽约所带来的不快,甚至还觉得他们不来也许更好,不然一路叽叽喳喳的,应该会生出一些雀跃与躁动,冲淡了这种静谧与凝思的意境。就像千年以前杜甫约上邻居吴郎登高,吴郎不知因何爽约,杜甫不得不独自登高临远。独倚高丘之上,放眼千山万壑,感念往事悠悠,于孤独与落寞之中禁不住触目伤怀感时伤世,才有了《登高》的横空出世。当然我生碌碌,即使再历千年,达到忍者神龟这样的年岁,也无法望杜甫之项背,但谁又能说触目兴怀之感只是诗人们的专利呢。
一路神思渺渺,不知不觉就已经进入了校园。母校是没有校门的,我们入校时语数楼与图书馆中间的东侧曾经有过一个不是很大的简易校门,正上方是不知从何处拓印过来的毛体字“湖南师范学院”,那字迹既大气磅礴,又行云流水丰神俊骨,特别引人注目,也许这已经是我们关于校门的最深刻的记忆留存了。后来学院更名大学,自觉水涨船高的我们在激动之余也曾猜测过会不会再建造一座气派些的新校门,甚至还在猜想着到时又会让谁来题写新的校名呢,更有消息灵通人氏还神神秘秘地透露说,可能还是会请出身我们湖南的时任总书记胡耀邦同志题写。出乎意料的是,学校把旧校门拆除之后就再也没建新校门,更用不着去操心请由谁来题写新校名了。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也许是希望展现一种更加开放的新姿态吧,反正觉得拆除之后远比原来敞亮畅达多了。
当然母校更没有那些封闭式的围墙,即使校园正中间被一条通往岳麓山及整个西边大学城区的主马路横断,两侧照样畅通无阻。一方面母校西倚岳麓,东临湘江,地势错落广阔,不太适宜建围墙。另外这里的山岚竹韵、朗月清风、碧水涛声水乳交融为一体,真正的是“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只等“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了,确实是天造地设的读书佳境,为何要自行隔绝开来呢。母校这种完全通透式的构建,在大学迅速大楼化,高墙深院、门头巍巍成为了不少学校的标志性景观的今天,确实有点异类,母校的开放意识与包容情怀由此可见一斑。
信步来到曾经就读的语数楼,这里如今已被称作文学院与历史文化学院,那楼却还是旧日的模样,依然是碧瓦红墙,依然是古色古香,那东侧门牌上的几个篆体大字更让你感觉到似乎一种悠悠古韵扑面而来。主门中通,中厅前后各有四根高大的廊柱,气势恢弘,穿行其下让你深感自身的渺小与知识及师道的尊严。中间主体部分为内走廊对进双开门,大大地延伸了楼体的进深,显得特别的厚重、扎实与大气。两侧各有一排单体建筑与之紧紧相连,且都是几柱擎天,宽阔的走廊对外高悬,内接书声琅琅,外连天地自然,堪称匠心独运。整个建筑既深受苏式建筑的影响,又融入了厚重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比之今日千篇一律美轮美奂的高楼大厦更具文化因子。置身楼下,透过明亮的灯光望去,于壮观之外又感觉特别的温馨与祥和,仿佛那似乎已经十分遥远了的关于母校的记忆正源源不断地向心头涌来。
走进中文系,里边静悄悄的,已经无复当年人满为患的图景。因为正值周末,再加上如今的宿舍条件早已今非昔比,宿舍之大完全可以安放几张美观实用的书桌,完全不需要再像我们当年那样到教室里去抢占座位了。楼梯口的电子宣传屏上正滚动播出着请学者来做学术报告的广告,那红光闪烁的召唤似乎又将我的记忆引入了那个如饥似渴的时代。那时母校也经常聘请一些名家来校讲学,学术氛围很是浓厚。尽管因为地处僻远,又是在文革的巅峰时期读的小学与初中,我对于文学很是先天不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听讲座的兴趣,因为正是这种缺憾更加引发了我对名家的一种近乎虔诚的崇拜。不管是附庸风雅也好,囫囵吞枣也罢,反正每次看到有这样的讲座都是必到的,心里总想着就当是看热闹吧。然而正是在这中间得以见识了王瑶、林庚、霍松林、程千帆等大名鼎鼎的学人的风采,不仅极大地开阔了眼界,也或多或少地增添了一些文学的素养,更重要的是感受了一些学术的精神,以致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乐意成为图书馆里糊涂的看客。
在广告屏的下方有一大块宣传牌,上面张贴着“朝暾文学社”的“好文荐读”、“写作擂台”等好些宣传资料,淡淡的灯光之下我仔细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那淡雅的油墨清香又把我的思绪带到了那文学与诗意交融的岁月。这个由后来成为当代著名作家的韩少功、何立伟等学兄学姐们倡导成立的文学社是母校最大的文学社团,确实社如其名,它正如一轮喷涌而出的朝暾照亮了母校文学的天空,把“手写我心,自由为文”的写作理念烙到了每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心灵深处,不仅为广大文学爱好者提供了一个写作交流的平台,也让母校的中文写作在当代中国的校园文学中占有了一席重要的位置,当时最具盛名的校园作家“南北二功”就是北大中文系的陈建功与我们的大师兄韩少功。更加重要的是它播下了一批又一批文学的种子,不仅深深地影响了当时的校园风尚,也把文学与诗意撒向了三湘四水,为盛产湘风楚韵的家园锻造了翘首明天的坚实土壤。
除与时俱进地增添了一些现代教学设备以外,教室里几乎还是旧日的模样,那长长的条凳似乎还留有往日的余温,正虚位以待似的招引着我们去亲密接触。随便往上一坐,那一张张鲜活的笑脸伴随着唐诗宋词立即在脑海中浮现开来,那青春的激情与文化的血脉水乳交融所展现出来的无穷的张力,曾经让这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磁场,紧紧地牵引着年轻的心。那种嬉闹中的活力,活力里的嬉闹,仿佛也就立刻弥散在空气之中了。
四楼的小教室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正站在讲台上一边板书,一边背对着下边讲着什么,下面几个同样是学生模样的听众正边听边笑意盈盈的指指点点,好像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尽管因为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无法听清,当然也不好意思进去打搅,但我猜想应该是正在进行实习演练,因为那一本正经面红耳赤的神态正是我们当年实习前演练的翻版。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还不是实习时段,后来才得知这正与我们这次的培训活动有关,因为从2017年开始即使师范类院校的毕业生也必须参加国家统一的教师资格证考试,如果考试没通过,同样没有执业资格。没想到30多年之后不仅包分配的铁饭碗早已打破,皇帝的女儿也愁嫁,甚至连嫁出去的资格都还有待考试。在为把紧教师准入机制而欣喜,加深对此次参加培训意义认识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学弟学妹们肩负的压力,看来就业竞争的威压不仅无处不在,而且愈演愈烈呀。
大楼正对面是一块很大的宣传牌,上面是文学院名师简介,很多都是在省内、国内甚至国际上有一定影响的学者,可见师资阵容是何其强大,这也是母校在高校教育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能够保持强大竞争力的根本。更加令我欣喜的是,除昔日的老师凌宇教授等以外,汤素兰、张良田等几个当年的同学也赫然在目。在为母校强大的师资队伍而感奋的同时,也为母校人才结构的高度优化而欢欣鼓舞,这正是母校数十年来薪尽火传弦歌不绝力量之源。
走出文院大楼,站在门前的樟园向前望去,原来的理学大楼前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加班加点地进行大规模建设。也许下次再来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不仅仅只是现代化的大楼,还有一片欣欣向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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