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和青睡梦中,目送一棵树远去

睡梦中,目送一棵树远去
作者简介
魏和青,笔名荷青。1981年生于湖南平江。当过工人、教师。现在陶瓷之都景德镇就职。
那是一棵很古老的树,与爷爷给我们讲故事中古老的时代应该走得很紧。它皮糙枝疏叶茂,分杈离地很高,树蔸以上,好长的一段都空着心,一个极暗的洞不知延至何处,七米高的折仄处,又有一个窗口般的小洞。
依稀记得,是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睡梦中听到嘎嘣一声巨响,我在惊恐中醒来。高大强健的父亲戴笠拉上门出去了。母亲轻拍着盖在我身上的被面,哼着简单的眠歌。很快,睡意又吞噬了我的惊恐。
第二天醒来,在刺目阳光中开门,见满院的狼藉,到处是碎枝断桠皮屑嫩叶;树的根脚下,一截巨大的枝干曲卧在那里,身下的树桠已然断裂,上面完好挺立枝上的叶片依旧在晨风中瑟缩。比我还起得早的一对美丽的公鸡,立在断枝桠上伸颈高歌,似乎在催醒尚在熟睡的村民来看热闹。
  门前古树的树冠没有了。有人说因为这棵空心树里面有蛇精,作了恶,躲匿在这树洞里逃避报应。昨晚奉命来拿它的雷公电母恼怒地把树给劈断了,这就是睡梦中的轰然巨响。树冠掉落在根脚的石坎下,一度四平八稳别在树冠上的那只硕大的鹳鹤窝也被摔得散了架,一地白色的碎壳和蛋黄。
从那一时起,父亲变得很焦虑,继而把这种情绪传给了母亲。我不知道他们焦虑是因为雷公劈树证实蛇精的确存在却没被劈到,还是因为鹳鹤的窝毁了它们没了家,抑或是伤感于孕育着小鹳鹤的鸟蛋被掼得粉碎……每每从菜地里兴高采烈回来的父亲,路过那株树时,都要忧心忡忡。我也受到他们焦虑的影响,但眉心的结经春风的吹拂,阳光的轻抚,很快烟消云散。
春天是个喜庆的季节,绿叶啊红花啊积蓄了整个冬天的养分,一股脑儿的往外喷发。雷击了的树像突然驼了背一般矮了许多,苍老了许多,但在这个大喜季里,如同一位乐观的老人,它也精神爽朗咧。叶片接受着日照雨润,更加绿得可爱,在风中摇出一片唏哗唏哗。更炫目的是树根的洞口,冒出密匝匝斑白的蘑菇来,大小起初像芝麻、像米粒、像小钉子。
树洞里表面腐朽的根髓,泛着春光,轻轻一按,润润的还能挤出水来。然而里面的筋骨健硕,与年老的爷爷看起来粗皮皱肉,干起活来还风风火火一般。那是内在的阳刚之气!日复一日,见风就长的蘑菇,终于擎起了一柄柄带灰斑的白伞儿,吮吸着树根的阳刚之气长得那么硬扎扎!
我和伙伴常捡石块敲打老树,它发出的声音像擂了的鼓一样咚咚。我们要把兴许还藏在里面的蛇精赶出来,否则它会伤害密集的小伞;会用火苗一样的信子吐毒。冷不防从上面树的“窗口”里跳出一只啄木鸟,急遽的升空而去。为了找蛇的踪影,我们延伸搜索的范围,下到树下的石坎边,一颗一颗砌起来的石头缝里,吐出绿得更加醉人的野草外,常见到挂着一张令人恐怖万分的蛇皮。白的,背上的鳞片、肚上的腹节清晰可辨。却不见蛇。许在这深的石缝里!我们就摘下圆形的啪啪叶,一手握空心拳空心向上,盖上叶片,另一只巴掌拍下去,能发出气球爆炸般的响声,挪开巴掌一看,叶片中间裂了。大人们常用啪啪叶逗笑含泪的顽童,我们打响啪啪叶是为了造大声势,吓走蛇精,赶走父母的忧心忡忡。
邻居念书的小朋友和我一样,早晨母亲起来给我们炒油盐饭当早餐,那只是比蛋炒饭少了只鸡蛋,味道却比蛋炒饭好吃得远。里面拌有生嫩嫩的蘑菇呢!——天晴时,村妇们用石灰水浇树洞里的蘑菇来消毒;端米汤来滋养。它们越发长得个大、可爱。母亲和邻居就乐颠颠的搬瓷盆儿,把蘑菇一朵一朵摘下来,弄掉根部的木渣渣。寻到一小堆,抖抖盆,小伞伞在盆里蹦跳翻滚,妇人们都笑了,拿回家冲洗炒菜。这是大自然特殊的馈赠啊!那个嫩、那个鲜,荡漾在妇人的笑靥里;盈溢在孩子的蹦跳里;汉子吐出的烟圈也开始手舞足蹈。他们忘记了焦虑。
春雷滚动,起风了!青树皮的气息,怒放花儿的浓香,撩人口鼻。树干固然安详,但它的枝条却终究被狂风吹得变形,狰狞怪异。天将晚,风雨照旧肆虐。父亲眉心的结拧得更紧。母亲老往门外探头,望那风,望那树。猫头鹰在黑暗里低嚎,像在宣布一个策划精密的阴谋。夜间,没有轰然巨响,父亲也会走出房去。
没过几天,村里一个老太太去世了。听说是猫头鹰的低嚎叫走了她;听说我家门前这棵古树要锯了去。我疑心老太太家买不起棺木,要把她装进树洞里埋掉,这是猫头鹰宣布的诡计?等到我从学校里回来时,门前院子里的古树只剩锯齐了地面的蔸桩,父亲一反常态乐呵呵的。我想:也许是蜷缩在里面的蛇精也将同那老太一起埋掉;也许是风雨再大也掼碎不了鸟窝和鸟蛋。父母听完我的猜测,更加开心,那滋味,好像比吃到蘑菇还要鲜。我百思不得其解,问爷爷。他也笑得像朵金丝菊。说:老树没了,再大的风雨,也不用担心它会砸倒你们家的房屋。你父母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等到星期天,锯齐了地面的蔸桩也没了,只见一个深坑和翻开来的石坎。那令人心悸的蛇皮被辗压得粉碎。
我在睡梦中几次梦见那棵树,在春风和日中依旧精神爽朗。我欢呼啊,雀跃啊,喜极而泣。起床后四处找寻那棵树,换来的却是阵阵惆怅与失望。有时独自站在空旷的院子里,能木然半天。几个月后,我甚至怀疑院子里是不是曾经有过那样的一棵古树:在狂风暴雨中安详;小蘑菇在树洞里崭露头角。
我拿起锄头刨挖周围,竟然刨出段段古树的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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