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01
凌晨时分,天光未亮。一墙之隔,突然嚎啕声起。
是小两口齐心协力在哭。那动静悲怆高亢,响彻夜空。侧耳细听,原来是家养的黄毛泰迪罹患赤沃滞下之疾,说人话,跑肚拉稀,不幸挂了。
因再难入睡,于是顺手拿起本书,想翻看几页。
说来也巧,拿入手中的,竟是晋人干宝所著《搜神记》。翻到那页,则是一个关于“臧仲英家怪物”的诡谈。
左右无眠,那咱就诡谈一番,权当解闷儿。
02
说,家住右扶风的臧仲英,任职侍御史。
所谓右扶风,乃政区名,为汉代三辅之一。汉时,将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并称三辅,即把京师周遭地区划为三个地方,分别派员管理。
侍御史,官衔也算不小,大致相当于现今省市级别的政法委书记一角。
这天,臧书记突然发现,摆上桌案的食物里,莫名其妙掉进了脏东西;而饭菜行将烧好,一眨眼,锅子却不翼而飞,凭空消失了。
更为怪异的是,“兵弩自行”。那墙上挂的弓箭,装在鞘里的刀剑,犹如长了腿儿,嗖嗖嗖,会动会飞。正纳闷得紧,家仆惶惶来报,出事了,失火了。
这把火,烧得亦分外蹊跷:
火苗竟跟人走路似的,自己蹿出竹箱,呼啦啦,一溜烟进了屋,将衣柜里的衣服物品烧了个精光。至于衣柜,却完好无损,一丝儿都没烧坏!
怪不怪?邪不邪?而更邪乎的还在后头呢:
“女孙年三四岁,亡之,求,不知处;两三日,乃于圊中粪下啼。”
臧书记有个孙女,年方三四岁,非常乖巧可爱。一天,好端端的忽然丢了。家人急够呛,哭着喊着到处找,差不多将右扶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瞄见孙女的影儿。
就在大伙都以为遭了人贩诱拐、早已去往他乡的时候,茅厕中的大粪下,突然发出了孩童的声声啼哭。
掩住口鼻,急急挖开,搭眼一瞧,嘿,是臧书记的小孙女!
03
眼见咄咄怪事越闹越厉害,臧书记匆匆赶去了汝南郡。
汝南郡有个许卦仙儿,名唤许季山,算吉凶卜婚姻求前程,很有两下子。事实也是,卦签一摇,许卦仙儿,当即敛起了眉头:
“你家里有条老青狗吧?就是那厮在闹妖作怪。速速回去,宰了它炖汤!”
侍御史臧仲英依言照做,火速回家,抽个冷子,打爆了家养多年的老青狗的狗头,怪事乃绝。
这条老青狗,只是弄脏东西、搞搞乾坤大挪移之类的恶作剧,杀了有些可惜,而下面这条老白狗,则必须打杀之,万不可姑息留情。
——“北平田琰,居母丧,恒处庐向。一暮夜,忽入妇室,密怪之曰:君在毁灭之地,幸可不甘。琰不听而合。
“后琰暂入,不与妇语。妇怪无言,幷以前事责之。琰知鬼魅。临暮,竟未眠,衰服挂庐。
“须臾,见一白狗,撄庐衔衰服,因变为人,着而入。琰随后逐之,见犬将升妇床,便打杀之、妇羞愧而死。”
这则异闻,出自《搜神记》卷十八。说,北平郡人氏田琰,母亲亡故。遵礼制,于坟旁结庐,晓苫枕砖,守丧三年。
当守到快一年时,田琰守不住了,脐下三寸热辣辣地发胀。一天半夜,田琰偷偷摸摸,又火急火燎,摸进了妻子的房间。
妻子见状不悦,嗔怪道:母亲去世,你该悲伤欲绝才对,咋还能想那事儿?
田琰憋忍已久,也管不了那么多,嘁哩喀喳,办了。
后来,田琰又回一次,没和妻子说话。妻子觉得奇怪,便打趣道,你隔三差五就回来,却又不吱声,装哑巴啊?
田琰一听,大惊。隔三差五?快二年了,我就回来两次啊。一准儿是精怪做的好事!
果不其然,入夜,田琰将丧服挂于坟边草庐,佯装睡去。功夫不大,便见一只老白狗跑至,抬起狗腿,伸出狗爪,抓起丧服,用狗嘴一衔,歘,就变化成了人形。
我勒个去,哄骗妻子的那个我,居然是只老白狗!
04
强按惊恐,田琰悄悄跟随。见那“狗变田琰”登门入室,人模人样,爬上了妻子的床。
田琰登时暴怒,将老白打杀于床。妻子恍然大悟,羞愧之下也含恨自杀。
瞧瞧,这狗日的狗东西,仗着有几分神通,变化人形,贪婪好色,戕害性命,活该被棒杀,被煎炒烹炸熘扒涮。而同样该死的,还有汉时司空南阳郡的一只老黑狗。
说,南阳郡有户人家,姓来名季德,有钱有势,家宅之中自是妻妾成群,还养了一条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老黑狗。老黑非常懂事,且善解人意,整日与老来形影不离。
一天,老来忽染重病,殁了;老黑也从此走失,无人知其所踪。
一众妻妾,呜呜咽咽,哭哭啼啼,正准备将老来下葬,却听“啊呀”一声,人又悠悠活转。
并非诈尸,是真活了。栩栩如生,神采飞扬。
接下来,老来家恢复如常,一切照旧。白天,老来和从前一样,训教子孙,打理生意;到了夜晚,则挨个睡他的三妻四妾,忙得不亦乐乎。
一转眼,数年过去。
但说这日,恰逢寿辰,老来贪杯多喝了几盏,呼呼哈哈睡去。时至深夜,小妾忽悠醒转,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手毛!
“醉而形露,但得老狗”。
麻蛋,家中掌柜居然是走失的畜生变化的!家人闻讯,纷纷操刀持棒,破门而入,叮叮咣咣,将那老黑狗剁成了肉酱。
至于妻妾子孙有没有开个狗肉趴,饱餐一顿,干宝没说。
05
在干宝的《搜神记》中,类似老狗成精的故事比比皆是。
据考,自秦汉至两晋年间,怪力乱神之事传扬甚广。大约在汉元帝刘奭时期,朝中就有位太守,名曰京房。本姓李,字君明,推律自定为京氏,东郡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南)人。
这位京房,深得易学精髓,认为天下不合理者皆为妖,且在其大作《易妖占》中如是言:“犬不八年,鸡无六载”。
意思是说,这居家豢养的鸡鸭鹅狗等禽畜,都不能养得时间太长。超过七八年,就得小心提防了。
因为,禽兽们常年与人同处一院,朝夕相处,人说话,它歪着脑瓜听;人做事,它眨巴着眼睛瞅;再加上烟火气息熏染,久而久之,难保不会通了人性,也便是山野民间所言的成精成怪。闹不好,还会做出祸害性命的恶事来。
如同前文所摘取的几个狗东西,便着实害人不浅。
对此精怪诡谭,虽说笔者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来看,来聊的,但也一直相信,人有人性,狗亦有狗性;人性复杂,狗性也不简单。
就像老话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老话又说,“人爱富的,狗咬穷的”;
老话说,“好汉不打妻,好狗不咬鸡”,可老话又说,“闷头狗,暗下口”;
老话说,“狗忠护院,猫奸跳墙”,可老话又说,“狗朝屁走,人朝势走”。
在坊间,还有诸多如“哈巴狗戴铃铛,混充大牲口”,“狗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 ”等等民谚俏皮嗑,也多多少少印合了狗性复杂之说。
不过,对易学大家京房“犬不八年,鸡无六载”的玄乎之词,笔者私以为,没准儿是古时粮产不高,饥荒流布,又经常打仗,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干脆,随便编个理由,管它明天死活,先杀鸡宰狗,饕餮一顿再说吧。
策划:鱼羊史记 监制:鱼公子
撰文:刺猬 编辑:吃硬盘吧、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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