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读书笔记 | 春天责备没有灵魂的人

最近几个月看了非常多的书和电影,蛮充实的,最直接的好处是素材库扩充,笔头更快了。“肉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在2020这个不可预测的魔幻年,看来我们只能携手灵魂奔跑了。今天的读书笔记挑了几本我觉得很适合这个季节来读的,轻快的清脆的,不需要知识体系积累的闲书。
这首是《面纱》的主题曲,朗朗演奏的,看电影的时候非常喜欢,大家可以点开听
?《威尼斯日记》阿城—–
书在苏州诚品买的,深红绒面,非常好看,没翻内页就喜欢上了。甚至妄图问出版社,我能不能出一本红丝绒的文集,答曰:不可,作为新作者来说,成本太高。作罢,回头仔细摩挲《威尼斯日记》的书壳–仿佛在选口红色号。蛮肤浅的我这个读者。
当然阿城的文字配得上这美丽外壳。作为上世纪有名的北京籍小说家,他下笔轻巧简练,语言很是蓬勃有力,读起来有种节奏感。这本《威尼斯日记》是他受威尼斯政府的邀请,来这里住了三个月,临走时把每天的日记汇在一起,集结成一本不算厚的游记。也可以理解成那个时代的文字版vlog。我觉得阿城有那种浓烈的老派知识分子味道,也不刻意掉书袋,点评起中西历史杂事简直信手拈来。他在书里聊歌剧,讲罗西尼的奢侈和明亮、普契尼的艳丽还有《弄臣》背后八卦;逛博物馆,看波提切利和米开朗基罗。还说电影,读《教坊记》和《扬州画舫录》。记录出门见闻,看意大利老人走路拐出漂亮直角;女人踏高跟鞋如勃朗宁枪声;清晨听威尼斯鸟叫;半夜就着朦胧月光吃西瓜……语言真诚又明快,至于其中所含的知识和趣味,其实已远远超过了一本游记。
我喜欢他文字里的画面感。比如写意大利的斜塔,当他走到波隆纳市中心的斜塔旁时,发现它已经断了,于是矮了–“从远处看,它好像听到什么事,一副惊愕的样子”。写情人们流连在叹息桥上:“下午开始刮风,圣马可广场那些接吻的人,风使他们像在诀别。游客在风里都显得很严肃。”1992年阿城写完这本《威尼斯日记》之后又出了本杂文,然而此后十年间,就没有作品出版了。这本红丝绒小册子薄薄的,小32开面,只有149页,很快就翻完了。越宅在家里就越喜欢读游记,或许是得到一点心理上的补偿。有时候文字比画面更美,当下突如其来的灵感闪现,只有文字捕捉的最快速敏锐、不加雕琢。图片需要后期加工,视频需要剪辑处理,唯有文字,还原那一刻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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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二画集·春之卷》
竹久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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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读了一些日本作家的书,从谷崎润一郎到永井荷风、德富芦花,顺藤摸瓜一路摸到竹久梦二这里。梦二是日本知名的画家、装帧设计师、诗人和歌者,最擅长画烟视媚行的美人,诗人大木惇夫讲:“这些女子,无论哪一个,都长着惆怅的脸,眸子大而圆,睫毛细长,神情哀婉,怅然若失,有种难以名状的易碎之美。”外观形态是西方审美下的美女,那凄婉的神色却是东方特有的。
梦二的文字也像他笔下的美女,有点凄凄清清的阴柔美。像梦呓。
《等待春天》
停下缝衣的手
想一想吧——
五月清晨的森林小径
青花纷然拥袖
停下缝衣的手
想一想吧——
曾经羞赧地注视过
夜晚摇曳的灯影
停下写字的手
想一想吧——
为不刺激受伤的心
停下写字的手
想一想吧——
如果写道“我哭了”
是否真的满脸泪痕
丰子恺的字和画都很受竹久梦二的影响,他在《绘画与文学》里还写过:“梦二寥寥数笔,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又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春之卷》里我最喜欢的一篇叫《盼君来》:
没有男人这样写过女人的忧思。女人的不幸不是等不到爱人,不是获不得爱情,不是其他的什么–只是她普通的一生往往即是失去自我的一生。梦二在《春之卷》里有一句诗写道:“社会告诫我们成为有用的人,我们却只求真,求美。”我觉得用这句概括这本书最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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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集》
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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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诗集写于聂鲁达的暮年,相较于年轻时候聂鲁达对于情爱的追问和歌颂,诗人在皓首的时候回归了最童真的状态,仿佛乘着时光机回到小时候,一点点将孩童时代的好奇心衔了来,铺成316个疑问,一股脑倒在他的日记本上–《疑问集》就此诞生。
他都在好奇些什么呢:
“世上可有任何事物
比雨中静止的火车更忧伤?
为什么树叶会在
感觉变黄的时候自杀?
秋天不断支付那么多
黄色钱币要买什么?
伏特加和闪电调成的鸡尾酒
如何称呼?
稻米咧开无限多的牙齿
对谁微笑?
星期四为何不说服自己
出现在星期五之后?
……”
我甚至能想象出聂鲁达仍旧叼着大烟斗,趴在梧桐树荫覆盖着的窗边,托着腮写字。世界呀世界,充满着奥妙与神奇,年轻时从没认真思考过的小问题,等到老了终于有空闲一个又一个地把它们写出来,还要格外较劲。
大多数人,在生命的大半时期往往是没有感情的机器,纠结辗转的问题不外乎“这场考试能不能过?”“下个月能赚多少钱?”“还有多久才能还完房贷?”“什么时候脱单?”……诗人之所以是诗人,就是能一辈子冒出那些可爱又傻气的问题。水蓝色的谣言、哥伦比亚的云朵收藏家、樱桃核心的甜香……聂鲁达最擅长以诗织梦,那种孩童般的稚气给诗集增添似云似雾的梦幻。不止这些,聂鲁达也将自己对生与死的思考、对宇宙天体的追问与想象融入其中。“为什么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长大/却是为了分离?”“然而你可知道死亡来自何处/来自上方,还是底下?”“在天体的音乐中/地球的歌唱是否像蟋蟀?”在他写下无数个追问之后,于垂暮之年的雾霭中,告诉我们人类终极的自由不过是返璞归真。人在变的渺小时候,也许才会更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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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黄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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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连绵的季风雨,水獭也许会再度化身为鲸”。开篇如是言。
黄锦树是马华作家,马来西亚长大,台湾念书,一辈子都浸润在南方湿雾里,所以文字也湿漉漉的,充满了诡谲魔幻的想象。
不过黄锦树笔下的故乡不是如今的马来西亚,而是古早的、尚在英督统治之下的老南洋。华侨迁入迁出,橡胶林倒下压住大批伐木工人的骨血,剩下侨民和原住民如鱼潜水,在静默的雨夜爆发一场场革命和自由争夺战。
这本《雨》是一部短篇小说集,除了一篇是长诗,其他14篇都是小说。整本书充满了无边的雨水气息。鬼影重重的森林,河边钓吉罗鱼、大雨过后老虎下山吃掉小孩、巫医、古老的祭祀还有经年未修的斑驳渔船。你能感受到热带雨林里倏然而至的大雨,水珠蒸腾像涨潮时的浪。
我最喜欢其中的「雨」八篇,主角是南洋橡胶林深处的一户人家,父亲母亲、男孩辛和妹妹。八个短篇有相通的人物设定,但是故事走向和结局全然不同,像是平行宇宙,又或者是作者在雨夜做的八个不尽相同的梦。
有一个贯穿全书的隐喻:“季风雨,以前就一直下,下在乡愁深深郁郁里人亦化为鱼”–在漫天大雨里人类变得格外渺小,甚至变形而回归原始,彻底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好喜欢这个比喻。我觉得我读了太多描绘内陆的书。但这本是比天涯海角还要南的地方,弥补了我对低纬度最瑰丽的想象。
合上书,闭起眼,还能感觉到书里的人影和鬼魅,耳旁响起南国遥远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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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责备》
周云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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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集很好读,像听纯音乐一样,没有杂音,抚慰心头。“春天责备上路的人。所有的芙蓉花儿和紫云英,雪白的马齿咀嚼青草,星星在黑暗中咀嚼亡魂。    春天责备没有灵魂的人。责备我不开花,不繁茂,即将速朽,没有灵魂。马齿咀嚼青草,星星在黑暗中咀嚼亡魂。”能写出如此春日的人却从未真正看过春景:周云蓬9岁时失明,15岁弹吉他,19岁上大学,21岁终于开始写诗,24岁起又夹着笔去流浪。《春天责备》就是他正式发行的第一本诗歌散文集。
他一共写了7本书,把自己漂泊路上的见闻和细碎的情感串在一起,缝进诗歌里。关于动笔的原因,他自己是这么讲的:“我把黑暗的日子拧啊拧。拧出窗台上的一张专辑和一本书为那些虚度的光阴命名”
在黑暗里找出一片光亮来。“盲人感觉到的是黑暗吗?人的手掌上没有长眼睛、手是否感觉到了黑暗的桎梏?同样聋人也无所谓寂静。对于死亡,我们不能以生的角度去感知它,正如不能以视觉来体会失明,不能以听觉来体会耳聋。”其实周云蓬最为人熟知的是他民谣歌手的身份。周的歌词和诗一样,野蛮又孩子气,充满怪力乱神的想象意境。他在一首歌里向无数人抛出同一个问题–如果你突然瞎了该怎么办?天南海北的回答涌入歌中,有人说“我无所畏惧,吃泥土”,有人说“我吃肉骂人单相思”,有人说“我发呆!要像阳光下的木头”。回答与问题本身一样荒诞,周云蓬躲在吉他背后偷偷地乐,大喇喇地收录下每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声音。常有人拿他和史铁生比较,我觉得史更具有“悲剧内核”的意味,情绪更浓稠,像是一时迸发出的火山岩浆,叫人避无可避,灼热又刺目;但周更像是四海为家的流浪诗人,他把个人的悲剧稀释进诗和歌里,荒凉却不哀寂。如春日街边的野生歌手,并不为过往行人的驻足聆听,只在唱出的那一刻用尽生命的全部力气。
一份如同春天般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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