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ustration by Kate Pugsley
除了在大学宿舍被同学摁着头的那几年，我甚少关注NBA。但哪怕对体育最不热心的中国年轻人，多少也听说过乔丹、科比、詹姆斯，多少也能感受到竞技体育生意链的火爆。一票难求的中国赛入场券、有市无价的签名球衣、被炒成一门专业生意的球星卡片和限量球鞋……NBA三个字母，不仅仅是一两场球赛的电视转播那么简单。它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金钱的气息。篮球能在中国发展为和足球并驾齐驱的竞技体育赛事，一个离不了《灌篮高手》，一个便是离不了NBA。但这样火热的盛世，好像要被一段一两百字的推特给毁了，而这声明居然关乎政治。
虽说体育一向拒绝沾染政治，但休斯顿火箭队总经理莫雷先生硬要自己往上靠，那也是无药可济。莫雷在推特上发表了一番鼓吹“自由”，支持废青的涉港言论后，央视等官方媒体第一时间表示谴责，而但凡与火箭队有商业合作的中国商家们，也迅速发表申明，暂停合作，划清界限。就算对NBA知之甚少，但火箭队是曾经的全民偶像、现今的中国篮协主席姚明耕耘多年的地方，中国人——哪怕不是篮球爱好者，也对“火箭队”三字颇有感情。于是乎，我们便理所当然认为火箭队对中国人民也是感情的，谁知这感情只是一厢情愿。
但一切还没那么糟，总经理上房揭瓦，什么也没说的火箭队球员赶着灭火来了：火箭队核心球员詹姆斯·哈登，在接受采访时向中国球迷道歉，并表示“我爱中国”。正当事态仿佛朝着缓和的趋势发展时，有人看热闹还不嫌事大——NBA新任总裁亚当·肖华来了个抱薪救火：他表示莫雷的声明是“言论自由”，他无权反驳，只能捍卫莫雷的权利。把一则一两百字的推特上升到“言论自由”的高度，那事情就很难有回旋的余地了。因为“言论自由”在美国人看来可是谁也碰不得金科玉律，谁反对言论自由，那就是反对我大美利坚的国体。事关国体，谁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这不，现在不仅有数名参议院纷纷公开表示支持莫雷，美国网民们更在推特上掀起了羞辱哈登的高潮，斥责他一心只念人民币，全然弃我大美利坚之国体于无物。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言论都自由了，那人说一句“我爱中国”，不也是在行使自由的权利么？是的。相信诸位也都看出来了，在“自由”一事上，欧美自有他的一套标准。这套标准说起来很复杂很玄乎，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说你自由就是自由，我说你不自由就是不自由。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说到“自由”，法国前总统戴高乐曾留下了一句关于自由的名言。1967年，戴高乐到魁北克参加世博会期间，在魁北克市政厅发表了一番“即兴”演讲。演讲末尾，他大喊出了那历史性的一句话：“Vive le Quebec libre！”（自由魁北克万岁！）。
不熟悉加拿大历史的中国人，可能不了解魁北克这个地方省与加拿大中央政府的爱恨纠葛。简单来说，加拿大当初是一块被英国和法国共同瓜分的殖民地，魁北克以法国移民为主，八成以上的魁北克居民的母语是法语。加拿大独立建国后，由于与英国移民不对付，魁北克一直蠢蠢欲动地闹独立，分离风潮甚嚣尘上。当然，加拿大政府可不会给他们什么“自由”，对分离主义一向严防死守。以至于戴高乐访问魁北克时，加拿大就十分头疼该如何应对这个大法兰西主义分子，处处提防。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堂堂一国总统，在公开场合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那么，虽然加拿大政府愤怒了，加拿大人会维护堂堂一个西方大国总统的“言论自由”吗？毕竟人家只是打了个擦边球，没有明目张胆地叫嚣魁北克独立嘛。当然不会，自戴高乐一通演讲后，加拿大和法国陷入了30多年的外交冰点。时任加拿大总理大骂戴高乐“干涉他国国事”（听起来有些熟悉，对不对？），并委派司法部长直接去法国驳斥戴高乐。直到2008年法国总统萨科齐宣布不再支持魁北克独立建国后，两国关系方才恢复正常。不过，加拿大最高法院早在1998年就通过了裁决，认为魁北克没有权力单方面宣布独立。魁北克独立是违宪的。大家看看，并不是只有中国才有《反国家分裂法》的。通过这个案例我们可以看出，所谓的“言论自由”并不是百无禁忌的，所谓的“民主自决”更是无稽之谈。当然，随着魁北克意识到自己和加拿大的经济捆绑越来越深，一旦“独立”便会丧失现在享有的诸多优惠和市场以后，独立的意愿也越来越低。据统计，曾经高涨的“独立建国”运动，到现在的支持率还不到可怜的20%。不要说触及“国体”，在美国民间生活中，所谓的“言论自由”也不是无所不在的。哪怕是私下场合也不行。2014年，前任快船队老板唐纳德·斯特林，因为在私下场合对自己女朋友说，希望她不要跟黑人“来往过密”，而在NBA激起了轩然大波，被扣上了“种族歧视”的帽子。最终，不得不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卖掉球队，黯然离场。
对于这点，美国人民表示理解，因为“种族歧视”是被严正写入法律，在美国碰不得的“政治红线”。对于自己珍视的红线和禁区，美国人民有着高度的政治自觉——但他们不怎么理解，自己也不能随意去触碰他人的红线和禁区。和美国一样，中国也有自己的“政治正确”。中国最大的“政治正确”，那就是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独立。每个国家的“政治正确”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有着自己渊源的历史成因。美国的“种族歧视”是禁区，那是因为美国吃过了太多种族斗争的苦，从针对奴隶制的南北内战，到60年代轰轰烈烈的民权运动，号称民族大熔炉的美国差点不止一次地被种族纠纷撕裂，正因如此，美国人才生怕挑起任何种族纠纷，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而中国对独立统一的异常敏感，也是自近代以来，吃够了外来侵略、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苦，因此在任何侵犯或者分裂的苗头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提高警惕——这，就是当下中国最高的“政治正确”。美国惯于当老大久了，不太乐于去了解别国的历史伤疤，自然对中国的“政治正确”也知之甚少，在有意无意间，很容易自行其是，作出冒犯别人的举动来。与其说中国人讨厌美国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不如说更讨厌美国那一套随时会满溢出来的傲慢。无论什么人，无论他听到的是否合理，在面着对方一副居高临下的嘴脸时，都会油然而生出一股厌恶。
我们无意去冒犯所谓的美国式“言论自由”，只是希望高高在上的欧美贵人们，在评价他人的时候，能更多一些平等，多一些将心比心，不要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对对方的言行举止指手画脚。自家的“政治正确”是金科玉律，别人的“政治正确”却是破铜烂铁，这种双重标准是最为人反感的。如果欧美人民真能将“言论自由”一条路走到黑，为魁北克的独立拍手叫好，为歧视黑人的言论表示尊重，那我也敬他们是条汉子——若是勉为其难，那在他们开口之前，最好还是想一想，自己说的话，究竟会不会冒犯别人的感情、尊严和不容侵犯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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