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5日上午10:00,由蒋寅教授主讲的“鸿儒聚云端,学子八方观”系列人文学术讲座第四讲之古代文学学术交流座谈会在网络直播间举行。本次座谈会采取学生提问、老师解答的双向交流的方式,同学们就自己在看书、写论文时遇到的问题进行提问,蒋寅老师给予相应的解答和建议。以下是记录稿。
蒋寅教授近照会议伊始,蒋寅老师首先谈到对有关论文写作的建议和要求:首先,写作本身是一个激发灵感的过程,因此在论文写作的过程中,应该将自己平时的读书心得或是阅读过程中积累的零星的感受记录下来,然后整理成为一个个有系统的知识板块,并产生新的想法;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写作能力一定是靠不断动笔提高的,只有不断动笔,勤学苦练,才能会发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自己的逻辑思维也才会慢慢地清晰起来。相反,如果光读书不动笔,则只会原地踏步。如果大家觉得自己现阶段的课程作业,亦或是硕博学位论文写得不够成熟,也没有关系,可以在以后的学习过程中不断补充和修改,慢慢提高、逐渐完善。接下来是蒋寅老师的答疑时间,同学们多数围绕“如何更有效地看书和学习理论”和“论文写作中如何更好地进行作品赏析”两大主题提出了自己在学习过程中的困惑,以下就将从这两个方面简述蒋寅老师的建议和观点。如何更有效地看书和学习理论
先从经典的作品读起
有的同学认为,自己在读文学作品尤其是原典时有时会读不懂,或者读完就过了,并没有在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或者形成问题意识,因此不知道该如何掌握读作品的正确方法。对此,蒋寅老师的建议是:从入门的、经典的作品读起(书目可参考傅璇琮,蒋寅编《中国古代文学通论》七卷本,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只有把作品读通读透,然后再在作品之间进行比较,哪些作品哪里写得好,哪些作品的哪些方面又稍有欠缺,才能逐渐形成自己的判断力和评价标准。而关于作品鉴赏类的书目,蒋老师则推荐了周振甫《诗词例话》、《文章例话》,沈祖棻《唐人七绝诗浅释》、《宋词赏析》和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迦陵说诗丛书》等作品。“博”与“专”两者要兼备
有的同学则认为,自己在看书过程中无法拿捏好“博”与“专”两者之间的度,是应该广泛涉猎如目录学、校勘学、哲学、历史学等范畴的书籍,还是专注于精读自己研究领域内的专业书。对此,蒋寅老师则认为“缺了任何一个方面都不行”,意即一般的知识和专业的知识都必须具备。古代文学属于文学大类,但又属于历史范畴,因此读文学不能不懂历史。如研究唐代文学的相关问题,历史方面必须懂唐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等,哲学方面则应对佛教、道教也有所涉猎。文学同时又是语言的艺术,因此古代汉语语法、语音甚至方言等相关知识也不能不有所了解。我们做研究首先应该“专”,其次视野应该“博”。同时蒋老师也提到,书是永远读不完的,但我们应该至少做到:首先,尽量将自己读过的书都用上;其次,将自己研究范围内的书都读全。比如你想研究唐代的科举问题,首先历史知识的储备是必不可少的,任何文学研究都不能脱离原本的历史语境,其次应该将有关唐代科举制度的相关研究都读通读透,如程千帆《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傅璇琮《唐代科举与文学》等专著,都是非常好的研究著作。此外,蒋老师还提出,目前网路上的电子资源十分便捷,搜索相关论文文献也很迅速,因此很多同学主要依赖期刊网来搜索论文,甚至引用一些价值不大的学报上的研究成果,而早先出版的相关问题研究的经典论文反而不知道,比如一些研究唐传奇的学位论文的参考文献竟然没有冯沅君先生的《唐传奇作者身份的估计》,作者不知道当今有关唐传奇的基本认识都源于这篇论文,这是不应该的。平时阅读时应该对期刊网出现的以前的研究成果多加关注,如八十年代以前的丛刊、论著、学术文集,可在图书馆多加翻阅,这样对研究状况才会有比较全面的了解。文本和理论:两条腿走路
对于许多同学提出的“如何进行文学理论的阅读与运用”这方面的问题,蒋寅老师回答,当我们想要系统地学习理论时,首先应该熟悉作品,因为“理论是简单的灰色的,而作品却是具有无穷生命力”的。张伯伟先生近年在《文学遗产》(2016年第3期)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理论和方法问题》中提到的“文学本体的缺失”讲的就是这个问题,如今我们过多地关注理论或者文本以外的东西,而脱离文学本身。文学本身的问题就是“表现”,现在真正研究文学表现的人很少,多数都在探究作品记录的历史现象、心理特征、版本考究等,我们应该回归文学自身的研究中去。同时,也不应该脱离文本本身而谈理论,否则理论就成了无源之水、空中楼阁。程千帆先生曾说古代文论研究要用“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研究“古代的文学理论”,一方面研究“古代文学的理论”。“光会搞文学批评,而不会搜集、整理、鉴别材料,是不行的。反过来也一样”,既注重批评,也注重文献;既要研究理论,也要研究创作,才能相得益彰。当我们熟悉了作品时,便可以尝试去阅读一些理论书籍。蒋老师建议我们学习西方文学理论可以从通论类的书籍入手,如伊格尔顿 (TERRY EAGLETON) 的《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大致了解每一种理论讲了什么问题,有了基本阅读基础以后就知道什么理论适用于自己的研究。而中国古代的文学批评则《文心雕龙》《诗品》等必不可少。当然,首先要读文学本身,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学习理论,这样才能“两条腿走路”。如何更好地进行作品赏析
在思维发散的过程中把握好“度”
同学们在进行作品赏析时,有时会遇到争议较大或者没有定论的作品。如李商隐的《锦瑟》,此诗是李商隐最难索解的作品之一,自古以来对其分析解读都没有定论,那么这时我们应该如何更好地结合自己的理解去分析呢?蒋老师认为,的确有许多作品的思想内容存疑,甚至李商隐自己也说过“一自高唐成赋后,楚天云雨尽堪疑”(《有感》),但古来香草美人的讽喻传统为我们提供了解释的依据,“作者何必然,读者何必不然”的观念,赋予读者以解释的权力,因此我们仍可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结合史料和自己的理解进行分析。总之,即在我们所能了解到的传记、史记材料范围之内的解读都是被许可的,但如果超出了这个“度”,任何分析都是不太可能被认可的。实际上,只要提出超越或者异于前人的看法都是一种“历险”,但这也要具体作品具体分析。“宏观”与“微观”层面都需顾及
有的同学提出在赏析作品时,不知是应从“宏观”(整体思想)还是“微观”(音韵字句)入手。对此蒋老师认为,“所谓‘宏观’与‘微观’的角度,主要取决于自己的批评立场和研究的着眼点”。我们在赏析作品的过程中,首先绕不过的当然是微观层面的“字词句章”,只有在读懂的基础上才能作进一步的阐释。这和书法一个道理,必须先从最基本的笔画入手,才能练好字。实际上格调派所提出的“体制、声律、章法、句法、字法”和桐城派姚鼐《答徐季雅》所说的“夫文章之事,有可言喻者,有不可言喻者。不可言喻者,要必自可言喻者而入之”,乃至“因声求气”,都是基于这种认识。诗歌的体格声调、字辞章句等都是阅读和理解的基础,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作进一步的理解,对作品有一个整体的把握和阐发。“字句”和“思想”(或称神韵)实际上是一实一虚的东西,在赏析过程中都应该彼此关照到。注重“独创性”和“影响力”
此外,蒋老师还认为,在对文学作品的鉴赏中,作者或作品的“独创性”和“影响力”是很重要的,可以着重从这两方面入手。关于“独创性”,应注重作品的“原创”和“独特”。以明诗为例,单独赏析是觉得还不错,声律用字也颇有特点,但如果和唐诗进行对比,就会发现它实际上脱胎于唐诗,缺少了自身的独特性。因此我们评价作品或作者时,应该将其放在历史的“十字横纵轴”上,横向和同时代对比,纵向和前人相比,这样评价赏析起来才更具深度。至于“影响力”,则指的是作品对后世的影响,以陶渊明为例,如不是萧统《陶渊明集序》和苏东坡《和陶诗》对其极力推崇,陶诗在文学史上的影响力远不及现在我们所熟知的那样。因此我们评价作者或作品时,还必须具有历史性的评价,否则一味停留在对内容的赏析上,文章就会显得单薄无力。不同版本,写作时应注明
我们在对文本进行研究的过程中,经常会发现同一作品可能会出现不同的版本,由此文本内容也会出现细微的差别,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进行版本的甄选呢?实际上,唐以前的钞本时代由于作品传播受许多限制,因此没有所谓的“权威”版本,很多作品中的异文,校勘意义不大。如陶渊明《饮酒》(其五),到底是“悠然见南山”还是“悠然望南山”,在今天的学术研究中已没什么讨论的意义。而到宋以后的刊本时代,作者自己收定的刊本就是“权威”版本,刊本以外出现的异文只能作为参考和补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写论文时就应该注明自己所引用的版本,特别是作品分析中如果出现因版本不同而导致文本内容有差异时,更应在正文或注释中说明“某字(某句)某版本作某字(某句)”,并说明自己认为哪个版本更好,理由是什么,这样文章才更有说服力。如吴梅村《圆圆曲》中“香径尘生鸟自啼,屧廊人去苔空绿”一句,有的版本作“乌自啼”,写作中就应首先注明自己引用的版本,并表明个人认为是“鸟自啼”还是“乌自啼”版本更好,然后陈述自己的依据和理由。结语
蒋老师在讲座中除了解答“如何更有效地看书和学习理论”和“论文写作中如何更好地进行作品赏析”相关问题之外,还建议大家在经济和时间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争取各种赴海(境)外大学或研究机构学习的机会,可以申请到相关地区进行访学或研究,到各地图书馆或博物馆搜集和整理一手文献资料,如香港、台湾、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外文文献也都十分丰富,如果有机会去翻阅和查找资料,定会有不少的收获。>转自微信公众号“跨界经纬”【相关阅读】一个人文学者如何回答“你的研究有什么用”蒋寅:眼下的学习环境和学习风气,与30年前浑如隔世蒋寅:《视角与方法:中国文学史探索》自序蒋寅:如何欣赏唐诗蒋寅推荐 | 唐宋文学博士必读书目蒋寅推荐 | 中国诗学必读书目更多蒋寅先生治学经验谈,关注程门问学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