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峁的记忆文/杨百胜北峁是离我村约十四五里最北边、最偏远的一块山峁地。它是我们村的吊庄,有三孔土窑洞,每孔窑洞都安有简陋的门窗,窑洞里有炕、灶台等,能吃能住,院子里有喂牲口的马厩。农民可以不回家吃住在那里,耕种那里周围的土地。那里有两个峁梁盖和许多坡坬地和一些沟地,能种的土地很广。它是连草都不好好生长的土地,长庄稼就更难了。农民年年种它,庄稼年年欠收,这就是典型的广种薄收。由于我们村塬地很少,人均不足一亩,那么沟地、峁坬地就成了“鸡肋”,不能丢弃,得年年种,能多少补贴农民一些口粮。一九七七年以前,北峁的地都是生产队的社员集体劳作种收。一九七八年春天时,我村里就有四五个胆子很大,年富力强的劳力将北峁的土地承包了下来。这个承包小组里就有我的父亲。父亲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但他能在承包小组里面,是承包小组组长和其他成员好说烂磨强行拉进去的。他为人谦和、老实,能吃亏,舍得出力,不与人计较,和谁都合得来,又是个庄稼把式,犁耧耙耢入麦秸,扬场使得左右锨,赶车能打回头鞭,这就是从一九七八年到一九八0年承包土地小组里其他人年年在换,而我父亲始终都被拉进小组里面的原因。
那时,我十四五岁,个矮体弱,在节假日常和伙伴们拿上笼、口袋和镰刀,跟随父亲到北峁上去。父亲和社员们锄地,我们在他们锄过的地里捡拾猪草,猪草主要有苦菜、灰条和蒲公英等。我们劳碌了一天,猪草也拾得笼满袋满,傍晚父亲和那些大人们肩扛着口袋,我和我的伙伴们臂捥着笼,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暑假的一天,大人们在北峁的沟底下锄地,我和伙伴们跟随大人也到沟下拾猪草。一位伙伴去沟里时拿着一把鱼叉。他抓着鱼叉把的一头沿坡路小跑而,有铁叉尖的一头长长的拖在后面。我在铁叉尖的后面小跑而下。快到坡底下时,他猛地停下来,由于坡陡,我没有刹住。我的脚腕被鱼叉铁尖深深地刺了进去,鲜血直流,我疼得哭,伙伴们吓得大声喊,喊声惊动了正在锄地的父亲。他慌忙地跑过来,见状,随手从路边揪了些刺苋,在手里揉搓了几下,有水汁时,把刺苋和汁液敷在伤口上,又揪了几片玉米叶子缠住,转身又锄地去了。我当时看到父亲转身锄地的背影,泪水不住地往下淌,怎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呢?等到所有人都停下来歇息时,他才愧疚地抱住我的脚,从裤子上撕下一绺布缠在我的伤口上,紧紧地抱住我问,“疼不疼?”长大后才知道,父亲连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不留给我,是因为他怕别人说他借给儿子看伤耍奸溜滑。我知道他那愧疚的心情已存在他心里好多年,直到我结婚了,遇到天阴下雨,他还问我脚腕伤口疼不疼。
承包峁地年份里的有一年,雨水充沛,峁坬地的庄稼长势较好,承包小组个个兴高采烈,组长决定把新收的软糜子磨成面做一顿油糕犒劳大家,并商定在吃油糕的那一天悄悄的领上家里的一个孩子。我是家里男孩最小的一个,我就被父亲带上吃油糕了。去了发现,除我家来了一个孩子外,其他各家都带来三四个孩子。到晚上油糕快做出时,人们才发现瓮里一点水都没有了。挑水要到沟里去,不仅苦还有吃不上油糕的可能。其他人不愿意挑水,都眼瞅着我父亲,父亲不由分说地挑起桶去了。父亲走后,也开始炸油糕了。切好的生油糕片,放入烧热的油锅里泛出无数个小油泡,发出“吱吱吱吱”细小的像糜穗在秋风中相互亲吻的声音。不一会,糕片浮出油面,变成微黄,炸糕人用筷子将其翻身,油糕慢慢变成金黄再捞出。油糕变成微黄时,人人都围在锅台旁,眼睛盯着锅里的油糕,嘴里的涎水都流了出来。大家抢吃着捞出来的油糕,炸的速度都赶不上吃。油糕比较烧,他们一边吃一边嘴里往外吹着气,油也顺着嘴唇流满了下巴。个个都吃饱时,组长才记起我父亲挑水还没回来,说:“不许再吃了,给老杨留下”。这时,盆里只剩下几片炸得焦黄的“边角料了”。父亲回来后,组长和其他人连声道歉说“对不起”,父亲平和的说了几句“没有什么”。父亲给我吃了两片,再用纸把剩余的两三片没人吃的焦黄的“边角料”油糕包起来带回了家,家人每人尝了一口,可父亲一口也没有吃过。距北峁住人窑洞六七十米处是县上引水上塬工程第三级提水站,站上有一排拾几间大瓦房的工人宿舍,工人宿舍院子挺大挺平整,就成了北峁种地人的打谷场。北峁的土地很广,要多打粮就得多种地,地种多了,劳动强度就大了,承包组长觉得划不来就不再承包了。一九八O年,北峁的土地就由另一个人与我父亲合伙承包。那一年干旱少雨,一个欠收的年成,打下的粮食都不够给生产队缴的。粮食全部上缴生产队,兑换回的工分很少,工分少分的粮食也很少。我家第二年真遇上饥荒了,只能靠吃杨槐花和野菜过日子了。一九八一年的春天,春风和煦,阳光温润,小草早早地从土里钻出来了,远远瞧去绿绿的一片,燕子、大雁也似乎回来的更早,燕子、喜雀等鸟儿在草坪里、树枝上、屋檐顶叫个喳喳,到处生机勃勃,一派盎然气象。生产队积极鼓励土地承包了。父亲向生产队申请,独自一个人承包下北峁的土地。那一年,我十七八岁,抽出更多的假日跟随父亲上北峁种地。
父亲承包北峁土地后,生产队把最好的一头骡子分给了他。那头骡子腿长膘肥,单独就可以耕地。春天里,耕种开始了,父亲赶着骡子耕种他热爱的土地。父亲耕地的动作非常娴熟。犁把在他的手里,左手一送,右手一返,左右摆动着,抓犁把的左手或右手又一按一扶,这样在人力的作用下,铧也在地里左右上下不停运动,土地就变得较松,牲口就很省力气的拉着犁前行。鞭子在左右手里流畅地倒换着,在肩前自然的举起,鞭梢在走动中在微风里悠悠地荡着。他小声哼着没有任何曲子的调子,一幅轻松悠哉的样子。耕过的地松软平整,跟耱过的一模一样。耕第二遍时就是播种了。播种时,先要在犁沟里上粪,我们农民叫拿粪,就是把粪装在粪斗里,用绳子把粪斗挂在脖子上,两手掬粪洒在犁沟里,再把种子点上。父亲拿粪时总是双手把大块粪搓碎再洒,洒的粪非常均匀,像机器洒过的一样。种完后耱平土地,就算种地结束了。暑假时,该锄地了,我跟父亲又扛着锄头到了田间。中午时分,烈日炎炎,天空少有云朵,庄稼被烤得叶子都卷曲着,脚下的土皮也被烤得热乎乎的,蹲下可以看到地面上有热浪向上升腾着,虫子也钻到树阴下不敢出来,父亲却越锄越有劲。汗水从他的额头流到脸上流到下巴滴到土里,脖子的汗水流到脊背上,背心全湿了。他嘴里说着“锄草全凭中午哩”。看到此景,我突然想起《悯农》里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句子来。从那以后,我对农民有了更深的情感,更加怜悯农民、热爱农民了。干活的每天都是在太阳落山了才回家。父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父亲有时会给我讲自己听来的一些故事,如《鹿乳奉亲》、《孔融让梨》、《六尺巷》等,还讲一些《三国演义》和《杨家将》里的故事。他讲《杨家将》里的故事时,感情有点激动,表情有点骄傲又有点伤痛。这些故事对我以后的做人有较深的影响。我默默的听故事,又静静的赏夜色。月亮渐渐地升起来了,挂在半空中,山路被照得更灰白。周围一片寂静,路边草里、灌木丛里的各种虫鸣像美妙的乐曲此起彼伏伴我一路回家,恁凭凉凉的晚风抚摸着脸面、拨弄着头发和衣角。在回家的路上,有时会碰巧遇上邻村的一位在北峁西边担水沟种地的长者,据说他会占卜。父亲毕恭毕敬给他报了我的生辰八字。只见他右手大拇指在其它手指上点了点,然后说,“……两行骐鹿上皇州”“你这儿子是吃皇粮的人”(当然我不相信这些)。一九八一年暑假,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省级师范学校,真成了吃皇粮的公家人。父亲甭提有多高兴了。
谷黄糜黄,绣女下床。转眼到了秋收的季节了。我特意请了几天假回家帮父亲收割庄稼。打谷场里堆满了一堆堆谷子、软糜子、硬糜子、黄豆、绿豆、黑豆、荞麦等各种带穗的秸秆堆。我和姐妹们摊场,父亲用镰架打谷。父亲有规律的移挪的小步踏着镰架飞速旋转而产生“嗖嗖”风声的节奏,不停的拍打着秸穗,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谷子打完了,我们和父亲围坐在火堆旁啃着火里烧烤熟的玉米棒子,等吃饱后,我们的嘴鼻子脸和手全都黑了,一家人你看他他看你相互指着大声而笑。平时寡言的父亲笑得最开心。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斑斓、半个天空一片血红,山峦和土地也像穿上了彩锦跟着我们笑红了她们的脸。时光荏苒,转眼四十年过去了,父亲已去世四年了。北峁在一九九九年退耕还林了。现在的北峁草长莺飞、灌木丛生、乔木密布,已是野兔乱跑,雉鸡等各类鸟儿自由飞翔的天堂了。我每次从县城回家路过北峁时,不由得驻足而望北峁……二0二0年五月二十八日
作者简介:
杨百胜,陕西省富县人,富县高级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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