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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秦文学》2019年346期▍总748期
关于《金瓶梅》中使用大量三秦方言的编研及推想（二）
文/许劲文
来旺儿从雪娥口里得知惠莲与西门庆私通，乘酒性逼问惠莲。
妇人（惠莲）道：“呸，怪囚根子！那个没个娘老子？就是石头硌剌儿里迸出来，也有个窝巢儿；枣胡儿生的，也有个仁儿；泥人（日）下来的，也有个灵性儿；靠着石头养的，也有个根绊儿；为人就没个亲戚六眷？此是我姨娘家借来的钗梳！是谁与我的？……”被来旺儿一拳来，险不打了一交儿……那妇人便大哭起来，说道：“贼不逢好死的囚根子，你做甚么来家打我？我干坏了你什么事来？你恁是言不是语，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是那个嚼舌根的，没空生有，枉口拔舌，调唆你来欺负老娘？老娘不是那没根基的货，教人欺负死，也拣个干净地方。谁说我？就不信，你问声儿，宋家丫头若把脚略趄儿，把宋字倒过来。我也还跐着嘴儿说人哩，贼淫妇王八，你来嚼说我！你这贼囚根子，得不的个风儿就雨儿，万物也要个实才好。人教你杀那个人，你就杀那个人？”
（《金》人文版第二十五回第297—298页）
庞春梅：
1、（春梅）一顿大骂：“你怎么对小厮说我，那里又钻出个大姑娘来了，稀罕他，也敢来叫我？你是什么总兵官娘子，不敢叫你？俺每在那毛里夹着，是你抬举出来，如今从新钻出来？你无非是走千家门，万家户，贼狗攮的瞎淫妇！你来我家才走了多少时儿，就敢恁量视人家？你会晓得什么好成样的套数唱，左右是那几句东沟篱，西沟坝，油嘴狗舌，不上纸笔的那胡歌野调，就拿班做势起来！真个就来了！俺家本司三院唱的老婆不知见过多少，稀罕你这个儿。韩道国那淫妇家兴你，俺这里不兴你。你就学那淫妇，我也不怕你。好不好，趁早儿去，贾妈妈与我离门离户！”……却说春梅走到前边，还气狠狠的向众人说道：“乞我把贼淫妇一顿骂，立撵了去了。若不是大妗子劝着我，脸上与这贼瞎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哩！教着他张儿致儿，拿班做势儿的。”
（《金》人文版第七十五回第1096页 春梅毁骂申二姐）
2、月桂拿大银钟满满斟了一钟，流沿儿递与薛嫂。薛嫂道：“我的奶奶，我原捱的了这大行货子？”春梅笑道：“比你家老头子那大货差些儿。那个倒捱了，这个你倒捱不的，好歹与我捱了。要不吃，月桂，你与我捏着鼻子灌他！”
（《金》人文版第九十五回第1419页）
孟玉楼：
1、孟玉楼欲改嫁西门庆，张四舅百般阻拦，说西门庆贯打妻妾。
妇人（玉楼）道：“四舅，你老人家差矣！男子汉虽利害，不打那勤谨省事之妻。我在他家把得家定，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为女妇人家，好吃懒做，嘴大舌长，招事惹非，不打他，打狗不成？”
（《金》人文版第七回第77页）
1、 潘金莲向玉楼项说宋惠莲因与西门庆私通，便上头上脸的。
玉楼道：“嗔道贼臭肉，在那里坐着，见了我每意意似似的，待起不起的。谁知原来背地有这本帐！论起来，他爹也不该要他，那里寻不出个老婆来，叫奴才在外边猖扬，甚么样子？传出去了，丑听。”
（《金》人文版第七十六回第302页）
3、孟玉楼解慍吴月娘
a、 先劝吴月娘：
玉楼道：“娘，你是个当家人，恶水缸儿，不恁大量些儿罢了，却怎样儿的。常言一个君子待十个小人，你手放高些，他敢过去了，你若与他一般见识起来，他敢过不去。”
（《金》人文版第七十六回第1119页）
b、 后劝潘金莲
玉楼道：“……刚才如此这般，俺每对大娘说了，劝了他这一回。你来到后边，把恶气儿揣在怀里，将出好气儿来，看怎的与他下个礼儿，赔了不是儿罢。你我既在檐底下，怎敢不低头。常言：甜言美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两个已是见过话，只顾使性子到几时。人受一口气，佛受一炉香。你去与他陪过不是儿，天大事都了了。不然，你不教他爹两下里也难，待要往你这边来，他又脑。”
金莲道：“耶乐耶乐，我拿什么比他？可是他说的，他是真材实料，正经夫妻。你我都是趁来的露水儿，能有多大汤水儿，比他的脚趾头也比不的。”
玉楼道：“你由他说不是。我昨日不说的，一棒打三四个人。就是后婚老婆，也不是趁将来的，当初也有个三媒六证，白恁就跟了往你家来来！砍一枝，损百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就是六姐脑了你，，还有没脑你的。有势休要使尽，有话休要说尽。凡事看上顾下，留些儿防后才好。不管蝗虫蚂蚱，一例都说着。对着他三位师父、郁大姐，人人有面，树树有皮，俺每脸上就没些血儿？――一切来往都罢了，你不去却怎样儿的？少不得逐日唇不离腮，还在一处儿。你快些把头梳了，咱两个一答儿后边去。”
（《金》人文版第七十六回第1119—1120页）
李瓶儿：1、花子虚因气丧身
花子虚因嫖妓吃官司，李瓶儿求西门庆平息了官司。花子虚事后问瓶儿要银子。
反吃妇人整骂了四五日，骂道：“呸！……
替你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甫能寻得人情。平昔不种下，急流之中，谁来管你？多亏了隔壁西门庆，看日前相交之情，大冷天，刮的那黄风黑风，使了家下人往东京去，替你把事业干得停停当当的。你如今了毕官司出来，两脚踏住平川地，得命思财，疮好忘痛，来家问老婆找起后帐儿来了，还说有也没。你过阴，有你写的帖儿见在；没你的手字儿，我擅自拿出你的银子寻人情，抵盗与人便难了！”……
妇人道：“呸，浊材料！我不好骂你的！你早仔细好来！囷头儿上不计算，圈底儿下却计算。千也说使多了，万也说使多了。你那三千两银子，能到的那里？蔡太师、杨提督好小食肠儿，不是恁大人情嘱的话，平白拿了你一场，当官蒿条儿也没曾打在你这王八身上，好好放出来，叫你在家里恁说嘴。人家不属你管辖，不是你甚么着疼的亲故，平白怎替你南上北下走跳，使钱救你？你来家该摆席酒儿，请过人来知谢人一知谢儿；还一扫帚扫的人光光的。问人找起后帐儿来了。”
（《金》人文版第十四回第161—162页）
2、 吴银儿笑道：“娘有了哥儿，和爹自在觉儿也不得睡一个儿。爹几日来这屋里走一遭儿？”李瓶儿道：“他也不论，遇着一遭也不可止，两遭也不可止，常进屋里看他。为这孩子，来看他，不打紧，教人把肚子也气破了。将他爹和这孩子，背地里咒的白湛湛的。我是不消说的，只与人家垫舌根。谁和他有什么大闲事，宁可他不来我这里还好。第二日叫人眉儿眼儿的只说俺们，什么把栏汉子。为什么刚才到这屋里，我就撺掇他出去？银姐，俺这家人多舌头多……”
（《金》人文版第四十四回第558页）
3、李瓶儿的儿子被潘金莲纵猫吓死后，痛不欲生……
（瓶儿）搂着他放大声哭叫道：“我的没救星儿，心疼杀我了！宁可我同你一答儿里死了罢，我也不久活于世上了！我的抛闪杀人的心肝，撇得我好苦也！”
又、口口声声直叫：“没救星的冤家！娇娇的儿！生揭了我的心肝去了！撇的我枉费辛苦，干生受一场，再不得见你了，我的心肝！”
（《金》人文版第五十九回第794—795页）
4、李瓶儿临死前，悄悄向已怀孕的吴月娘吐露心里话。
李瓶儿悄悄向月娘哭泣，说道：“娘到明日好生看养着，与他爹做个根蒂儿，休要似奴心粗，吃人暗算了。”
（《金》人文版第六十二回第850页）
应伯爵：
七人坐在一处，伯爵先开口，说道：“大官人没了，今二七光景。你我相交一场，当初也曾吃过他的，也曾用过他的，也曾使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也曾嚼过他的。今日他没了，莫非推不知道？洒土也眯了后人眼儿也！他就到五阎王跟前，也不饶了你我了。你我如今这等计较：每人各出一钱银子，七人共凑上七钱。……大官人灵前，众人祭奠了，咱还便益：又讨了他值七分银一条孝绢，拿到家做裙腰子；他莫不白放咱每出来，咱还吃他一阵……”
（《金》人文版第八十回第1223—1224页）
潘姥姥：
1、婆子又题起李瓶儿来：“你娘好人，有仁义的姐姐，热心肠儿。……正经我那冤家，半个折针儿也迸不出来与我。我老身不打诳语，阿弥陀佛，水米不打牙，他若肯与我一个钱儿，我滴了眼睛在地。你娘与了我甚么儿，他还说我小眼薄皮，爱人家的东西。……你天生就是这等聪明伶俐到得这步田地？他把娘喝过来断过去，不看一眼儿。”
2、那婆子道：“我的姐姐，我老身吃。”因说道：“就是你娘，从来也没恁费个心儿，管待我管待儿。姐姐，你倒有惜孤爱老的心，你到明日，管情好，一步一步自高。敢是我那冤家，没人心，没人义……”
婆子道：“我有今年没明年，知道今日死明日死，我也不怪他。”
（《金》人文版第七十八回第1184—1186页）
胡 秀：
（胡秀）口中喃喃呐呐说：“你骂我，你家老婆在家里仰搧着挣，你在这里合蓬着丢！宅里老爹包着你家老婆，（日）的不值了，才交你领本钱出来做买卖，你在这里快活，你老婆不知怎么受苦哩！……”
（《金》人文版第八十一回第1236页）
陈经济：
经济道：“老伙计，你不知道。我酒在肚里，事在心头。俺丈母听信小人言语，驾我一篇是非。就算我（日）了人，人没（日）了我？好不好，我把这一屋子里老婆都刮剌了……”
（《金》人文版第八十六回第1293页）
三
笔者细读《金瓶梅》多遍，先后共摘录书中使用的三秦方言词语约300
余条。经过查阅《现代汉语词典》逐一核对，对于一些词语，虽三秦父老日常广为使用，但其词义与《词典》所注词义相同者，均被删除。诸如：周正、将就、花丽狐哨、气不忿、不着家、硬气、生分、动弹、吆喝、趔趄、巴不得、踅、打个照面、耳刮子、看承、牺惶、瑕玷、弄、左近、搊、安心（存心）、半中腰、省得、光棍、冰的、带累、头里、中用、使不得、数说、勾搭连环、气色、停当、在行、铺盖、耳朵尖、养活等等
尚有三秦方言词语258条。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1、书中所用词语意义与三秦方言词语意义相同，且《词典》中无此词条，或虽有此词条而无此意义者170条。
2、书中所用词语意义与三秦方言词语意义相同，而《词典》中虽有， 注明为方言者11条，仍以为三秦方言。标号（方）。
3、书中所用词语意义与三秦方言词语意义相同，经笔者与一山东同仁讨论，山东地方也使用，且意义相同者31条。标号（＊）。
4、书中所用短语、熟语、谚语、歇后语意义与三秦方言意义相同者44条。
以上四类均按照：词语、方言词语义、三秦方言例句、《金瓶梅》引语几项逐条编辑。
《金瓶梅》书中使用三秦方言词语编辑
1、专一
［方言词义］：专门、 特意。
例如：王大妈说：“娃呀，妈今日专一来看我娃，这油饼是妈专一给你炸的，我娃赶紧吃！”
《金瓶梅》引语：
例1、西门庆道：“你看不出他。你说他低着头儿，他专一看你的脚哩！”
（《金》人文版第十九回第218页）
例2、平安儿专一打听这件事，三不知走去房中报与金莲。
（《金》人文版第三十五回第429页）
又、专门、一贯。
例如：这张木匠专一给人看庄基、安磉、盖房子，人称房木匠。
例如：要说这娃，灵得很！自打他爹没了，少条失教，专一跟一些瞎娃打伙成群，耍钱、偷东摸西。
《金瓶梅》引语：
例1、（西门庆）专一飘风戏月，调占良家妇女，娶到家中，稍不中意，就令媒人卖了，一个月倒在媒人家去二十余遍。
（《金》人文版第二回第26页）
例2、且说西门庆正和县中一个皂吏李外传，专一在县府绰揽些公事，往来听气儿赚钱使。
（《金》人文版第九回第103页）
另外有：第11回115页、121页、第12回126页、第37回465页、第38回478页、第47回601页、第51回663页、第57回754、755页、第67回922页、第78回1169页、第84回1269页等等。
2、货
［方言词义］：引伸为对人的戏称或蔑称。
例如：你问的是恁货？他妖号叫瞎谋士，一肚子的瞎点点子。
《金瓶梅》引语：
例1、（潘金莲）抱怨大户：“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奴嫁与这样个货？……”
（《金》人文版第一回第11页）
例2、月娘忍不住笑道：“没羞的货，丫头跟前也调个谎儿。”
（《金》人文版第二十一回第247页）
另外有：第18回208页、第20回230页、第25回298页、第26回320页、第28回341页、第37回467页、第48回610页、第58回773页、第75回1106－1107页等。
3、行货、行货子
［方言词义］：本义指旧时手工工匠成批量生产的产品，一般比“交装货”——定做产品质量差。引申为贬义词，指不好的人及人体器官等。又有怪行货子等。
例如：小伙子正当英年，可身单力薄，是个行货子。
又、你嫑指望他，恁行货，中看不中用。
《金瓶梅》引语：
例1、（潘金莲）说道：“怪行货，我不好骂你！……”
（《金》人文版第十回第113页）
例2、孙雪娥看不过，假意戏他道：“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
（《金》人文版第十一回第115页）
另外有：第3回33页、第11回116页、第14回157页、第18回208页、第20回232页、第22回268页、第26回313页、第27回330页、第75回1101页、第76回1138页、1139页等。
4、掇
［方言词义］：端。
例如：王大妈说：“亲家母，你来啦！宝儿，快给你姨掇椅子！桂花，快给你妈掇饭去！”
《金瓶梅》引语：
例1、妇人（潘金莲）也掇一条凳子，近火边坐了。
（《金》人文版第一回第17页）
例2、三个人来到楼上，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掇杌子打横。
（《金》人文版第二回第22页）
另外有：第5回59页、第13回149页、第18回207页、第23回278页、第28回337、338页、第33回405页、第34回423页、第46回565页、第72回1034页、第97回1446页等。
5、拾掇
［方言词义］：收拾、打扮、整理、修理等。
例如：媳妇听说她女婿今日回来，喜孜孜对着镜子拾掇了一番，又赶忙拾掇起屋子来。
又、媳妇说：“哎！你把摩托拾掇拾掇，明日好走我娘家。”
《金瓶梅》引语：
例1、金莲道：“你别要管他，丢着罢，亦发等他每来拾掇。歪蹄泼脚的，没的展污了嫂子手。……”
（《金》人文版第二十三回第278页）
6、乱
［方言词义］：因事务繁多而忙碌。
例如：这阵子事太多，上课、改作文、论文答辩……整整乱了十多天。
《金瓶梅》引语：
例1、三朝九日，足乱了约一个多月，不曾往潘金莲家去。
（《金》人文版第八回第82页）
例2、西门庆前边乱着，收人家礼物，发柬请人。不在话下。
（《金》人文版第十二回第135页）
另外有：第18回206、212页、第22回266页、第30回365页、第39回482页、第43回542页、第75回1100页等。
7、嚷乱
［方言词义］：争吵、闹嚷嚷、乱哄哄。
例如：昨日村上过古会，亲戚朋友们都来了，嚷乱了整整一天。
《金瓶梅》引语：
例1、正乱着，只见西门庆自外来，问因甚嚷乱。
（《金》人文版第三十一回第376页）
例2、潘金莲道：“若是吃一遭酒，不见了一把（壶），不嚷乱，你家是王十万！头醋儿不酸，到底儿薄。”
（《金》人文版第三十一回第376页）
另外有：第34回410页、第44回554页、第78回1180页、第80回1229页、第86回1297页、第95回1418页、第99回1465页。
8、反乱
［方言词义］：翻腾、闹腾。
例如：他妈问儿子：“是你在屋里反乱来？”
又、全家人整整反乱了一天，也没见个存折的影子。
《金瓶梅》引语：
例1、迎春道：“等住回，抓寻壶反乱，你就承当。”
（《金》人文版第三十一回第375页）
例2、金莲道：“……迟了一会，反乱起来，说不见了一锭金子。”
（《金》人文版第四十三回第539页）
另外有：第29回346页、第31回375页倒6行等。
9、都乱
［方言词义］：指众人都纷纷行动，做某件事。
例如：农闲时节，村里来了耍猴的。锣一响，大家都乱来看。
《金瓶梅》引语：
例1、落后小玉、玉箫来跟前递茶，都乱戏他。
（《金》人文版第二十回第235页）
例2、贲四、来兴众人都乱来问：“平官儿，爹为什么打你？”
（《金》人文版第三十五回第436页）
另外有：第39回490页、第52回669页、第86回1293页等。
作 者 简 介许进文，笔名许劲文，网名灵子一诺。乾县薛录大马村人。中共党员。终生从教，先后任教于咸阳国棉八厂子中、铜川师范、铜川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已退休。铜川文联授予”德艺双磬优秀会员“称号。
编辑：杨朝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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