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速小小说三题

作者简介
齐速，本名张裕华，庐陵之子，居博爱之城中山。中国诗歌学会、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吉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创建并主编的中山文苑拥有4万余名粉丝，系今日头条UGC足球达人。文学创作以小小说与新诗为主，著有文集《活人墓》。
一
园长妈妈“滴”的一声，短信提示20万元到帐。张爱菊长吁了一口气，却丝毫高兴不起来。20万元是变卖车位的收入。车位卖给了同小区的邻居，价钱还可以，邻居也好说话，合同刚签就足款打过来了。车位是张爱菊家前年抽签才有幸买到的，收车位当天全家还庆祝了一顿，庆祝告别有房有车没车位的尴尬日子。卖车位前，张爱菊没和老公商量，也没告诉在家上网课的大学生儿子。她开不了这个口，虽然她知道老公、儿子最终肯定会支持她。幸好邻居通情达理，同意车位再让张爱菊家停放一个月。一个月，30天，不长也不短。30天内如何告诉家人自己偷偷卖了车位呢？张爱菊没有答案。不过，30天后自家的托儿所肯定还不能开学，想到这儿，张爱菊不禁怅然若失。管它呢，20万勉强能支撑两个月，本地小学5月初开学，托幼机构或许6月可以放开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张爱菊自言自语了一句安慰自己，拔出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是打给镇医疗防护用品公司的。张爱菊很想接下该公司外发计价的部分工作，跑了多次，磨破了嘴皮，可是对方依旧不肯松口。放在往年，张爱菊根本不用受这窝囊气，在芷海镇，她可是人见人敬的园长妈妈。可今时不同往日，新冠病毒改变了整个世界，摧垮了一个又一个个体，甚至有好几个小国家都被病毒砌底击垮。想到那几百万仍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地球村村民，张爱菊不禁庆幸几十万人口的芷海镇至今无一病例。3月初，张爱菊就发动所有人脉，打了无数电话，接到了一些计件的外包工作给员工加工。这些活五花八门：有的是给五金配件攻丝、打孔，有的是替衣物剪线头，有的是给灯饰串珠子……工件散，工价低，没有多大效益，根本不足以解决30多个员工基础工资发放，但聊胜于无。所幸，房租、社保等可以延交并有部分减免。镇医防公司疫情期间的生意火爆，张爱菊早就盯上这块“肥肉”了。只要攻下这个城堡，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托儿所就不会被迫解散，30多位亲如姐妹的员工就不会失业。受益于近几年芷海镇户籍制度逐渐放开，张爱菊的铭星托儿所发展势头良好。在园长妈妈的鼓励动员和全力支持下，30多个员工中已有半数在芷海供了房，好几个还举家迁入了芷海。大家伙个个踌躇满志，寄望长久跟着园长妈妈在芷海安居乐业。电话没接通，一如往日：您好，您拔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拔。这在张爱菊预料之中，这块诱人的“肥肉”，盯住它的有无数个“张爱菊”。多年来，铭星托儿所固定在镇医防公司采购所需防护用品，但在病毒席卷全球的时期，这点交情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电话一次不通两次也不通，微信却接二连三响起来。张爱菊习惯性先点开老公的空间。老公要她关注附近富民加油站的公众号，该加油站即日起举惠民大优惠活动，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办理3000元的油卡，送1000元。平均下来，这汽油和矿泉水价格差不多，张爱菊迅速用手机算了算。富民加油站属于邻镇管辖，平时张爱菊很少去那儿加油。赶紧线上办理了一张，一下子省下千元，张爱菊心情舒畅了许多。老公的微信给了张爱菊一个小惊喜，没料到更大的惊喜在后头——儿子的微信一个特大喜讯。平日喜欢给张爱菊发表情包和语音的儿子，这次破例发了一段文字：教育部发文，要求各地切实做好疫情防控期间民办幼儿园扶持工作，通知明确要求各地教育部门，要把为民办幼儿园、托儿所纾困解难作为当前最重要的一项紧迫任务（文字来源：中国教育报）。张爱菊大喜过望，给儿子发了一长串“拥抱”和“亲亲”的表情符号。谷雨无雨，艳阳高照。经过特批简单装修过的铭星托儿所一楼，焕然一新。镇教办代表、社区代表、镇医防公司代表、园长妈妈四人揭下了红布——镌刻着“芷海医防·铭星托儿员工共享点”的牌匾，在一片欢呼声中露出了真容。阳光下，“同心抗疫，扬帆芷海”八个大字闪闪发光，与几十张笑脸相映生辉。2020.4.30 原载中山市作家协会公众号
二孤儿英雄每个人年少时都有梦想，埃德例外，他没有什么梦想。当然，如果填饱肚子这种事也算梦想的话，那么他也是有梦想的人。是的，埃德童年的“梦想”仅仅是解决温饱，仅仅是不至于饿毙街头。1987年底，非洲，葡萄牙王国的前殖民地几内亚比绍，一个贫穷的小国，埃德呱呱坠地。埃德的出生，没有给父母穿一人带来一丝快乐，反而令父母愁云惨淡万里凝，他给本已赤贫的家庭带来了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负担。苦苦支撑三年之后，父母决定举家背井离乡求生存。活下去，成了埃德全家人的终极梦想。幸运的是，虽历经千辛万苦，但埃德一家平安漂洋过海，来到了前宗主国葡萄牙。前宗主国虽已不再威震群雄，不再有百鸟朝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宗主国葡萄牙的文明富足，令埃德全家仿佛一下子从地狱升上天堂。不过天堂里住的并不全是神仙，大部分成员同样是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天堂里的钱也并不是好挣的！尝试了条条大道，依旧没有一条能到达罗马，走投无路之下，为了小埃德不至于被饿死，父母狠心把他送进了修道士孤儿院。虽然父母健在，但小埃德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虽然成了孤儿，但小埃德的天地终于透进了一丝阳光，他终于有底气活了下来。孤儿院的生活艰苦，所幸平等友爱。在向日葵孤儿院的精心呵护下，小埃德喜欢上了世界第一运动——足球。小埃德有了梦想，有了成为球星的梦想。孤儿踢足球，听起来怪怪的，但在早已见怪不怪孤儿院全体人员心中，喜欢足球、热爱足球的埃德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小英雄，大家齐心协力支持埃德的足球之路。埃德的球星梦，成了孤儿院的英雄梦。稍后，埃德顺利进入孤儿院附近相对正规的小球会踢球。经过足球强国葡萄牙王国地区联赛的洗礼，刻苦耐劳的埃德球技突飞猛进，实力逐渐得到了认可，小小年纪便能挣到足以解决温饱问题的月薪了。百善孝为先。月薪增加后，除了买些许生活必需品，埃德把省下的钱全部交给了仍挣扎在贫困线的父母，亲人们如释重负，信心大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生苦其心志。接下来的几年，志踌躇满志的埃德一次次被葡超球队拒绝，备受打击之下的他自暴自弃，渐渐不近球事。一个好汉三个帮。埃德泄气了想放弃了，但亲友们没泄气没放弃。一句句温暖的话语，一张张鼓励的笑脸，一年后令埃德幡然醒悟，浪子回头重振虎威，最终如愿迎来了登陆葡超的邀约。弹指一挥间，埃德年过二十，已成长为以一己之力养活全家的英俊少年，这一年，埃德被葡超球队相中并签下职业合约，成为世界八大足球联赛之一的一员。金子，开始发出应有的光芒。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历经葡萄牙超级联赛七个赛季的磨砺后，梅花傲然怒放，宝剑长啸出鞘——埃德被星光灼灼的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联盟成员斯西旺队相中，成功跨过英吉利海峡，登陆足球世界的“大英帝国”。埃德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然而天意弄人，在葡超叱咤风云英雄埃德，在英超却举步维艰，各种进攻数惨不忍睹。仅仅一个赛季，摆在埃德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离开大英帝国，败退欧洲大陆。久经风霜的埃德，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他承认英超风格不适合自己这匹千里马撒野，他选择来到了世界足坛第五大联赛——法国足球甲级联赛，他选择从英吉利海峡对岸从头再来。果不其然，埃德在法甲如鱼得水，重新找回了自己，迅速添列法甲赛季进球英雄榜，并藉此挤上了2016欧洲杯末班车。消息甫出，葡萄牙国内一片哗然，足坛权威及球迷一致认为埃德不配入选欧洲杯国家队。的确，大家怀疑也不无道理，自2012年底入选国家队，作为中锋的埃德直至两年半后才完成国家队处子球，更令人绝望的是，在此之后埃德在国家队又复归沉寂，至欧洲杯前在国家队再未立寸功。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时任葡萄牙国家队主帅桑托斯慧眼识人，力排众议，坚定地带上埃德逐鹿欧罗巴。2016年夏天，欧洲大陆战火纷飞，群雄厉兵秣马，集结法兰西，个个磨刀霍霍，人人跃欲试。世界足坛份量最重的皇冠——欧洲杯成了所有足球人的梦想。2016年7月11日，一个注定载入足球史册的日子，埃德加时赛那一记举世无敌重炮，技惊四座，令整个法兰西鸦雀无声，令整个足球世界目瞪口呆。凭借英雄埃德和全体成员超水平发挥，葡萄牙王国皇家远征军拳打法兰西脚踢欧罗巴。29岁的埃德和球队全体成员，王袍加身。曾经的世界霸主葡萄牙王国，首次登顶欧洲足坛！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2016年7月11日，一个注定载入足球史册的日子。这一天，不属于C罗不属于梅西；这一天，不属于维阿不属于罗纳尔多！这一天，属于葡萄牙属于几内亚比绍属于非洲；这一天，属于替补埃德属于黑人埃德属于孤儿埃德！这一天，被权威和球迷百般鄙视的埃德，如天神般横空出世，在法兰西大球场，在欧洲杯战场，他用无可挑剔的实力让各路诸侯臣服于脚下，他用满腔的爱国热忱让排外者和种族主义者闭上了臭嘴。埃德，他成了全世界球迷津津乐道的铁汉；埃德，他成了全体国民顶膜礼拜的英雄。埃德，这个从小没有梦想的孤儿，最终成了亿万热血青年景仰的国家英雄。从孤儿到国家英雄，他只用了短短25年。所谓英雄，就是那个挽狂澜于既倒就是那个扶大厦于将倾的人。是英雄，总会笑傲江湖的。埃德，他的名字孤儿？埃德，他的名字叫英雄！2020.7.11 原载中山市作家协会公众号村长诗人牛轱这两天反常，出奇的反常。牛轱是70后，赣中山区一个自然村的村长，村名具有典型的客家特色——樟树坳。小村背靠五圣山，村前一条清澈的小河欢快地奔向泷江。全村共有四十余户人家，多为客家人。牛轱不让我们叫他村长，他说现在大队长才叫村长，自己只是个小队长，他喜欢我们叫他农民诗人。牛牯写诗是近两年的事。前年驻村扶贫工作队中来了个擅长写诗的作家。作家尽心尽力扶贫之余，把小村的山山水水变成一首首诗，这些接地气的诗歌配上小村秀美的照片，很快引爆了网络诗坛。在扶贫作家的帮助下，牛牯也重拾少年时的梦想，灵感频现，成了五里八乡小有名气的“农民诗人”。诗人牛牯不甘心独乐乐。农闲期的夜晚，他泡上好茶，腾出客厅，请扶贫作家上座，把平时喜欢看书读报的几个村民请来，小村的“诗歌沙龙”宣告成立。作家扶贫扶出网红诗歌村，省城诗歌社团闻风而动，迅速组织人员前来采风。很快，“诗歌小镇”的牌子矗立在焕然一新的村口。节假日，周边城市的诗歌爱好者、驴友以及本市城区居民，三五成群前来朝圣“诗歌小镇”。不到两年时间，樟树坳凭借诗歌热一举摘掉贫困村帽子。作家离开了“诗歌小镇”，但留下了“诗歌小镇群”，群成员除了本村近百名在家在外的青壮年，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诗人及诗歌爱好者。牛牯是群主，也是最活跃的成员。我是去年6月认识牛牯的。当时家乡突发特大洪灾，牛牯的现场诗《今夜，请为庐陵祈祷》，配上消防队员驾冲锋舟抢险的图片，一夜之间刷爆了屏幕。我在家乡网刊看到此诗，迅速把图文转载入今日头条，收获了几十万网友的关注。此后，牛牯等农民诗人，就成了我责编的文学微刊常客。不过，我从不叫他农民诗人。我喜欢叫他“村长诗人”，并在今日头条专门为他开设了“村长诗人”专栏。中国这么大，成名或还未成名的农民诗人很多，频频出诗集的书记诗人也不少了，冠名“村长”的诗人，这是地球村第一个。牛牯特别开心，微信我：听你的，华哥！随之而来的是一串用力拥抱的表情符号。名气越大，责任也越大，但牛牯乐此不疲。乡亲们办个喜事，会请牛牯写首朗诵诗，增加喜庆气氛；大队小队宣传某项政策时，会请牛牯写上几组通俗易懂的顺口溜。最近网络上被疯传的农村抗疫标语，有好几条就出自牛牯之手。更有意思的是，甚至有些村民家添了孩子，也抱上门请诗人牛牯赐名。身为小队长的诗人牛牯不敢独享“私活”，于是乎群中每天热闹非凡，大家群策群力“创作”出一首首喜庆诗、一条条给力的宣传顺口溜、一个个中国好名字。新冠疫情暴发以来，村委、镇委多次表扬“诗歌小镇”群这个抗疫宣传先锋。“诗歌小镇”群的热闹，随着前几天全省解除小区、村庄防疫卡点戛然而止。往年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在热烈讨论清明节诗歌的创作、朗诵，火爆程度不亚于清明节当天某大家族的祭拜活动。这两天，牛牯在群中一言不发，十几个农民诗人在群中一言不发，整个“诗歌小镇”群一片寂静。耐不住好奇的我，忍不住私下问牛牯和一个个农民诗人，扫兴的是每个人回答都一个字：忙！尽管没有找到答案，但我猜测牛牯肯定又在捣鼓什么新项目。错过了当年诗歌沙龙突然成立的惊喜，错过了当年诗歌小镇树牌的盛况，一直是我的遗憾。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开始关注自驾前往樟树坳的路线了。3月20日，又是一年春风至，沉寂了48个小时“诗歌小镇”群恢复了勃勃生机！群主牛牯先来了个“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然后艾特了全群成员——温馨提示：各位亲爱的樟树坳游子，清明的脚步越来越近，新冠病毒却仍未降服。众志成城，抗击疫情不放松；追思先人，文明祭拜树新风。为了做到抗击疫情和追思先人两不误，我们在家的几个青壮年商量后，成立了“樟树坳清明代祭志愿服务队”。请大家今年清明尽量不要返乡，服务队会按照您设定的祭拜流程，陪同您留守家中的老人、孩子去完成您的心愿。另外，没有家人留守村中的村友也不用担心，服务队会引导您在网络祭拜——献花、点烛、上香、摆供、祭酒、烧纸、诵经，助您以最环保的方式告慰先人……嘿嘿，这村长诗人，果然名副其实！2020.3.21 原载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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