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广播(最后的广播)

最后的广播
喂。
喂,喂?听得到吗?六位来自其他世界的朋友们。
大家下午好。我是蒲水手。
这艘船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这里的照相馆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只要拿着照片在照相馆拍照,就能穿越到照片里的世界,只有死亡可以让穿越者从照片世界里离开,但超过30天后,穿越者将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跟大家在一起的这30天,就像是一场梦,想必各位也都有这样的感觉。好在,梦终于到了需要醒来的一天。
在各位下船之前,请允许我以代理船长的身份,代表“鼓浪屿号”跟大家做个正式的告别。这是我第一次用船上的广播,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说实话有点紧张,毕竟之前这都是何船长的工作。
 
我永远记得跟何船长初次相遇的那天上午。
“蒲水手你好。”何船长笑着向我伸出手。甲板上日光刺眼,这艘船刚开出不久,但我却看不到岸。
“船长您好,欢迎上船。”
何船长的手很大,很温暖,握手的时候我甚至愣住了,我可能是忘记松开,也可能就是不想松开。
船长的笑容逐渐变得诧异,我回过神,慌忙把手抽出来,或许再多一秒,气氛就会变得尴尬。我转过头不出声地骂了一句脏话:“你在搞啥子哦是没睡醒吗?”
我现在终于懂了,那是我第一次与人握手,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类身体的温度。
 
虽然没过多久,但我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我所处的世界,从你们的角度上来说,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一直自然地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拥有着一生的记忆,我是“鼓浪屿号”上的水手,是把一辈子献给海洋的船员。但当我知晓一切,回头看时,却发现我不记得我的父母,不记得我的童年,不记得我在船下度过的任何时间哪怕一秒钟。准确地说,我的记忆其实开始于一个月以前。
对,就是各位上船的那一瞬间。
这种感觉很奇妙,记忆像是被划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在那一瞬间之前像是打了马赛克一般只有模糊的印象,在那一刻后,我开始清楚地记得一切。

海上钢琴师大赛前几天的一个下午,我到甲板上打扫卫生,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琴声。我循着音乐的方向来到了放有钢琴的演播厅,看到了一位少年,一袭白衣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琴声温柔又坚定。
我呆住了,那场景就像是一幅上世界的名画,他缭乱纷飞的十指,恍惚间让黑白琴键变成了海上群舞的海鸥。时间好像被定格,拖把从僵硬的手中脱落,悠扬的音乐被一道不和谐的清脆声响破坏。我惶恐不安,群舞的海鸥好像下一秒就要四处逃窜。
琴声没有被打断,少年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我慌张地捡起拖把退了出去,迎面撞上了Papala。
 
传说,在这个照片世界里停留超过30天的人将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这也是你们今天必须离开的原因。除了25岁的何船长外,你们其实没有选择,必须要走。
而我必须要留。我只能留下来。我会永远留下来。
问题是,这所谓的“永远”到底有多远。
这个世界在30天期限结束后,会永远地持续下去吗?
很显然,这个世界不具备完整世界的基础,时间基础,空间基础,都不具备。
这个世界是在真实的MG93年的世界上衍生出来的异世界。从时间上来说,我非常笃定,这个世界的历史只有短短30天,不然,为什么我没有你们上船之前25年的完整记忆?30天的期限就要到了,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有多久?30年?30天?30分钟?30秒?
还是只有用来告别的一瞬间?
空间上呢,这更不可能是一个无限的世界。不然,为什么这艘船靠不了岸,为什么这30天内我们完全没有跟外界沟通的机会,为什么船上的一切生物都无法主动地离开这艘船?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是一块神秘的海域,就像百慕大三角区,船只会在这里迷失方向,永远走不出去。
现在我明白了,这片海域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这个世界可能就只有这么大——以这艘船为中心,目之所及范围为半径的一个圆。
这样的话,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还能被称作完整的“世界”吗?
这个时空最准确的称谓,就是一艘船。
因为这里只有一艘船。
 
“从这边上去。阿姨您还可以吗?”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喘气声。
“阿姨。。。勉勉强强。”我看到Papala咽了口唾沫,长长地喘了口气,用手提了提特显腿短的长长裙摆,登上了下一级阶梯。
我觉得papala一定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不然教导出的儿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船长,而我25岁了还只是船上的一个水手。
我没有妈妈。
我有妈妈吗?
我从何而来?
我试图拼凑的世界观是全然破碎的,但在印象里,我似乎是一名无神论者。
我知道宇宙诞生于大爆炸,有机物来自于无机物,人类由世界上第一个细胞经历亿年一步一步进化而来,而非由一位高于一切的存在创造出来。
我相信这样的观点,应该是你们所处真实世界的主流观点,毕竟我的世界是真实世界的衍生品,那么我模糊而不健全的世界观,可能也是由真实世界里大多数普通人类的世界观衍生而来的。
但这样的观点对现在的我,对这个世界的我而言,不再适用了。
我的世界没有经历过亿年的沧海桑田,我的世界只有一个月的历史。我的世界来源于一个传说。
我不得不去相信,我的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我是被创造出来的。
创造这一切的那位,我是不是称呼他为我的神?
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什么他只赐予了我起源,却没有指引我的归路?
他在创造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当传说结束之后,当我知晓这一切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者,我应该去做什么?
 

“嘿。”我抬起头来,是井邦,是海上钢琴师大赛的参赛选手。
说起来,现场所有参赛选手,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他是头一个。
“嗨,”我赶忙站起来,“马上开始了,紧张吗?”
“不紧张,多亏了你的咖啡。”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蒲水手,过来一下。”门口传来张二副的声音。
“我一会要上场比赛了,你拿好这个对讲机,留在这个频道,如果有人用对讲机求救,去广播室找贾师傅尝试锁定信号发出的源头,比赛结束立刻向我汇报。”
我一直觉得,井邦是这艘船上最温柔的人,张二副是最严肃的人。那时候谁能想到他俩是兄弟呢。
井邦九岁那年,鼓浪屿号遭遇了有记载以来最大的海上风暴,在船员记录手册上,登记为船员家属的张三在那一天被记录为死亡,毕竟没人能相信一个九岁的小孩,能在海上风暴中幸存。
这真是一艘神奇的船,遗失的东西好像都能在这里失而复得。
手机,录音笔,爱情,逝去的亲人。
还有记忆?
 

“小蒲~~”
“金刚?”
我确信,海上钢琴师决赛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叫“撒金刚”的参赛选手。
那为什么,他总会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海,好像被这种熟悉感激起一阵剧烈的风浪。
如果,我不是以现实世界普通人类的模板随意创造出来的,那是不是说明,现实世界里,也许真的有一个真实的我?
如果现实世界的我真的存在,那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这25年模糊的记忆是否曾经也填充着真实经历?那些到底是什么呢?
我来自哪里?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为什么成为了水手?我为什么来到了鼓浪屿号?
但最让我好奇的是,我今后的生活还会发生什么。

我现在所处的时空,是从MG93年的真实时空所衍生出来的,从真实年龄和辈分上讲,我是各位的长辈。是叫哥哥叫师傅还是叫大爷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我都不吃亏。
但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来自未来时空的各位,你们明白吗,我的未来,已经成为了你们的历史。
在你们所处的时空,我已经走过了我的一生。
所以,我未来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我可能一直是个水手,可能当上了大副,可能当上了船长,可能来自海上,也归于海上。
也可能我在未来某一天,辞去了海上的职务,在舰桥上扔下了陪伴我整个职业生涯的水手帽,下了船,在MG市港口附近开一家小饭馆,娶妻,生子。
我的儿子可能会在他五岁那年爱上钢琴,我可能会和我的儿子因为种种幼稚的原因产生矛盾而互不来往。20年后,他也当上了爸爸,那时候我终于想要修复我跟我儿子之间的关系,我约他在在豪华游轮鼓浪屿号上的酒馆,酩酊大醉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误会,我可能会听到阔别20年的一声“爸爸”。

我会有我爱的人,我会有爱我的人,我的一生可能不会留下遗憾。

在你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后,我想请各位帮我一个小忙。
很有可能,你们能够找到我的父母,或者我的妻子,或者我的孩子,我可能会在很多地方留下我生活过的痕迹,你们可能会找到我在鼓浪屿号上工作时供职的海运公司,可能会在沙滩上捡到一顶无人认领的水手帽,可能会找到开在MG市港口附近的的小饭馆,可能会找到我的墓碑。

也可能什么都找不到。
 
我希望你们能够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又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
我希望这艘船在下一秒,就会轰然坍塌。
我又希望这艘船永远不要停下来。
我希望当我下次闭眼,我可以不必再睁开。
我又希望有一天我睁开双眼,可以看到你们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我一生的故事。
我真是一个懦弱,矫情,又优柔寡断的人。
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
我永远,都会在这艘船上。
祝各位下船之后,一帆风顺。
 
蒲水手广播完毕。
 

说好的公号终于补上了。
这个脑洞来自于录制当天,准确的说,是在第二次公开讨论结束,投票之前的一段拍摄空隙,我跟何老师、撒老师梳理整个世界观时留下的脑洞。
当时我问带我的编导,“诶,那我不就是个NPC吗?”
节目录制期间一定不能跟嘉宾剧透的编导回答:“嘿嘿嘿。”
“那我怎么办呢?案件结束之后我回哪去啊?”
节目录制期间一定不能跟嘉宾剧透的编导回答:“嘿嘿嘿。”
对啊,我回哪去呢。
于是有了这篇文章。
不过正式下定决心写,到写完大概也就三天时间,跟微博上说的一样,形式上其实就是《你一生的故事》的拙劣模仿(标题本来想叫《我一生的故事》哈哈哈哈),灵感来源有《渊之信》、《海上钢琴师》等。
没什么深度,也就是想给这个角色一个结局,最终从一个简单的脑洞扩展成了这篇文章,这个篇幅已经比我最初设想的要长很多了。
至此,蒲水手正式下线了。
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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