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0.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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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怛罗斯之战到安史之乱，伟大的盛唐诗落幕的时代文/赵曼（河南.郑州）
唐玄宗开元23年，张九龄被加封为始兴县伯（食邑四百），这一年，已中状元五年却在济州做参军郁郁不得志的王维，被提拔为右拾遗返回京城任职，备受唐玄宗宠爱的武惠妃为她的爱子寿王册立王妃杨玉环，曾经把讨伐契丹失败的安禄山押赴京城要求处决的张守琰，终于大破契丹受到封赏，风光无限的唐玄宗亲御五凤城楼酺宴，与民同乐，观者如堵。然而，此后五年，（公元735年到740年），巨变叠至，仅仅一年后张九龄被罢相，武惠妃窜通李林甫嫁祸杀害了太子李瑛及其妻兄和另外两位皇子，暗地里，安禄山贿赂李林甫，两次被执送京城要求处死都被玄宗放还，承平日久的唐王朝陷入战乱的前奏暗流涌动，许多才华横溢的诗人在悲欢聚散中写下了永恒的诗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张九龄《望月怀远》 开元28年（公元740年），张九龄罢相后四年，在回乡扫墓时去世。也是这一年，唐玄宗见到了杨玉环。武惠妃在玄宗心目中的地位，迅速被寿王妃所取代。和张九龄同年被贬的，还有王维，被贬为凉州河西节度使判官。写了不少送别诗的王维，自己也踏上了前往边关的羁旅，十几年后，与他同为判官的岑参，也在凉州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名篇。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王维《使至塞上》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别来三五春。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凉州，河西节度使屯兵之地，统兵九万余人，既要防御南边的吐蕃，还要援接西域，支持北方的朔方军抵御奚和契丹的虎视眈眈，真正的塞外中枢要地，这里是建功立业的军事要塞，也是往来军卒们补充物资交换防守的战略关隘。天宝10年秋冬之际，岑参和安西都护府的从官们抵达凉州，在此等候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和他的得力干将封常清得胜归来的消息。万里之外，战功卓著的“山地之王”却正在遭遇一场损失惨重的怛罗斯之战，四万将士和西域联军，围攻怛逻斯城五日，不料被黑衣大使赶来的援军和叛变的葛逻禄部联手围歼，俘虏两万唐军，只有高仙芝和封常清带着七千多兵卒仓皇逃回安西都护府，大唐从此失去了帕米尔高原的实控权，黑衣大食的势力也与吐蕃王朝开始了百年抗衡。这场战斗的失败，没有对唐朝国内带来太大的影响，但是对于旅居在大唐的昭武九姓和粟特商人们来说，却意味着家国难回。昭武九姓的胡人故国被黑衣大食所灭，黑衣大食的东扩，同样也让中亚地区的很多拜火教徒们流离失所，不愿改宗穆斯林的胡人们，原本往来中亚地区经商，但是在黑衣大食的扩张和迫害下，不得不转向在大唐寻找自己的势力，安禄山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契机，这个粟特商人和拜火教巫女的儿子，利用其祆教教主的身份，和唐玄宗赐予的地位和财富，接纳蓄养胡人武装，伺机而动，在怛罗斯之战三年后，在范阳发起了叛乱，直取东都洛阳。
回到开元26年，前太子被赐死的那年，王昌龄也获罪被贬谪岭南。曾经与其兄前往长安寻求发展，但无功而返的岑参，在东都洛阳，为被贬谪江宁的王昌龄饯行：
对酒寂不语，怅然悲送君。明时未得用，白首徒攻文。泽国从一官，沧波几千里。群公满天阙，独去过淮水。旧家富春渚，尝忆卧江楼。自闻君欲行，频望南徐州。穷巷独闭门，寒灯静深屋。北风吹微雪，抱被肯同宿。君行到京口，正是桃花时。舟中饶孤兴，湖上多新诗。潜虬且深蟠，黄鹄举未晚。惜君青云器，努力加餐饭。——《送王昌龄赴江宁》
这既是对王昌龄的惺惺相惜，也是他的自勉，虽然八年后他才得以高中三甲，却依然没有能得到施展自己抱负的机会。
天宝元年，许多人离开了长安，唯有太子李亨的老师贺知章，还周旋左右，未被殃及。这位酷爱喝酒的大佬，会见了前来求仕的李白，二人一拍即合，喝酒作诗不亦乐乎。李白由此得到唐玄宗的赏识，直到天宝2年，一场大病痊愈后贺知章告老还乡，不久在家乡去世，李白才离开长安四处游历，在江宁，王昌龄偶遇李白，二人从此成为挚友。
摇曳巴陵洲渚分，清江传语便风闻。
山长不见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
——王昌龄《巴陵送李十二》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天宝8年，公元749年，岑参在安西节度副使高仙芝幕中任掌书记，依旧是人微言轻的小官，没有得到重视，不久后他就回到了长安，在高适的引荐下，岑参遇到了他的军中伯乐封常清。同样出身判官的封常清文采斐然，曾经因为书写捷报被高仙芝赏识，而岑参在公务之余所写的诗篇也渐渐蜚声塞外，颇受封常清赞赏，在岑参流传下来的诗作中，有六首是为封常清而作。公元754年，封常清因战功被调回长安任御史大夫，755年因讨伐石国叛乱复被昭往安西都护府领兵作战，他奏请岑参做自己的军中判官，于是岑参二度随军出征，只是这次未及参与怛罗斯之战。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天宝10年，杜甫来到了长安，他所做的三首大赋一鸣惊人，得到玄宗的赏识，待至集贤苑。天宝11年，李林甫的死没能让唐玄宗匡扶朝纲，反而任用了杨贵妃的父亲做宰相，权倾朝野。这一年，高适随哥舒翰回长安述职，封常清被封为安西节度使，岑参将再度出西域。杜甫，高适，岑参同游大雁塔。这是盛唐最后一次伟大诗人的雅集，此后，高适随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僚掌书记，在讨伐安禄山叛乱的过程中建功立业，加官进爵，最后封为渤海县侯，《旧唐书》称赞他是有唐以来封侯的唯一一位诗人。
高标跨苍天，烈风无时休。
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
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
仰穿龙蛇窟，始出枝撑幽。
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
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
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
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
回首叫虞舜，苍梧云正愁。
惜哉瑶池饮，日晏昆仑丘。
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杜甫《同诸公登慈恩寺塔》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
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高适《别董大二首》
天宝15年正月，安禄山于洛阳称大燕国皇帝，唐玄宗听信宦官边令诚的谗言斩杀了从西域调回来驻守潼关的大将高仙芝和封常清，5月叛军攻破潼关，6月唐玄宗带宫眷逃难，在马嵬坡，带领两千飞龙禁军的太子李亨和陈玄礼大将军斩杀杨国忠，要求玄宗赐死杨玉环。从此，李亨北上与朔方军汇合称帝，唐玄宗南下入蜀，经过多番努力才得以返回长安，却已大势已去。出门复入门，两脚但如旧。所向泥活活，思君令人瘦。沉吟坐西轩，饮食错昏昼。寸步曲江头，难为一相就。吁嗟呼苍生，稼穑不可救。安得诛云师，畴能补天漏。大明韬日月，旷野号禽兽。君子强逶迤，小人困驰骤。维南有崇山，恐与川浸溜。是节东篱菊，纷披为谁秀。岑生多新诗，性亦嗜醇酎。采采黄金花，何由满衣袖。——杜甫《九日寄岑参》
联步趋丹陛，分曹限紫微。
晓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
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
——岑参《寄左省杜拾遗》
岑参后来也到了蜀地为官，在乐山做嘉州刺史，屡受排挤。公元760年，杜甫到成都，与高适会面，饱经战火飘零的日子的得到了暂时的安宁，765年，高适去世，770年杜甫在潭州欲回归长安的一叶扁舟上离世，同年，岑参死于成都旅舍。在颠沛流离中，他们唯一的心灵寄托就是彼此之间的书信往来，这些书信都承载着伟大的诗篇，也映照着盛唐诗歌从盛世走向没落的余晖，他们的理想和抱负，始终盘桓在惨烈的宫廷斗争之外，或者被权臣排挤，或者随将军征战沙场，或者在贬谪与游历中等待复用，从开元到天宝的近四十年间，他们见证了辉煌，也参与了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他们用文字传达的情怀，原本是求诸于济世报国，却最终以文学的典范流传千古，恰如钱穆所说，“然则中国文学开始，乃由一种实际应用之需要而来，乃必与当时之政治教化有关联。”
怛罗斯之战后，两万名被俘虏的唐军远赴黑衣大食，在撒马尔罕传播了造纸等手工艺技术，他们中的大多数再也没能回到故国，融入了穆斯林世界。而一直和大唐互不相犯的黑衣大食和波斯，在安史之乱后开始劫掠广州等沿海地区，帕米尔高原从此从西域佛国渐渐沦为伊斯兰化的多民族多政权割据的混乱局面，北庭都护府在和中央王朝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又苦苦支撑了三十年，最后的回鹘国王被杀，曾经的西域藩镇渐渐遗忘了大唐的荣光。路上丝绸之路的断绝从此开始，宋元以后，海上丝绸之路兴起，历史逐渐忘记了西域曾经的荣光。
赵曼，2018年5月22日夜
赵曼，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博物馆协会会员。郑州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郑州美术馆郑州画院专业画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业技术拔尖人才。著作有：个人文集《尘露微吟——赵曼散文集》，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中国画名家典藏——赵曼》，陕西美术出版社出版；《芳草天涯赵曼人物画集》，河南美术出版社出版；《赵曼人物画》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流水闲云——赵曼散文集》，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荣宝斋期刊推荐艺术家——赵曼》，荣宝斋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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