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淮诗典1331期 || 莫笑愚专辑

诗人:莫笑愚

莫笑愚,诗人,博士,康奈尔大学汉弗莱访问学者。祖籍湖南岳阳,旅居美国,曾在某部委任处长8年,现任某驻华国际机构高级专家。有诗作发表在诗歌纸媒及各种网刊和微信平台,任《新世纪中国诗选》副主编。出版有《穿过那片发光的海》和《水与火的中间是烟》两部诗集。获第六届中国诗歌春晚十年诗歌成就奖,第三届卡丘·沃伦诗歌奖。

莫笑愚的诗与随笔

一首歌的三个变奏(选一)

变奏三:裂变,或火蝴蝶的海上探戈

——给金星

我现在要说的是一只火蝴蝶或玫瑰的裂变

(实际上火蝴蝶就是玫瑰,玫瑰就是火蝴蝶)

在《半梦》或许是半醒之间

她淡入,隐现,旋转,伸展双臂

她的肢体虬曲,像一朵真正的蝴蝶

等待破茧而出,上下翻飞

关于放飞自己,关于在琴弦上舞蹈

她有过太多的梦想,有过无数次假设

某种决绝的裂变即将或者正在发生

一场海上的飓风,在舞台纵深、

幕布背后,在她身边酝酿并蓄积着能量

像卵孵化成蛹,蛹羽化成蝶,她到来

本身就带着某种宿命和对宿命的反抗

所有的抗争都必须是红色的

它必须血淋淋,像最初的或最后的太阳

从海面跳脱,在挣扎中裂变

带着绝命前的痛楚——

“如果不能令我重生,那就让我

消亡,沉入漆黑的大海!”

她的血在海面燃烧,融入大海并成为大海

她身体里的火焰是燃烧的海冰

从海的表面升腾,跃入天穹

她的裂变一如原子的裂变

从太阳的冕冠到女人的发际线

从表皮的疼痛到深入神经中枢的灼痛

从会阴到卵巢到人造子宫

直至抵达生命之核

她终于诞出了自己,一条毒蛇

只对自己有毒。她把美与毒舌给了别人

像光焰照人的美人鱼,将自己的尾巴

蜕变成双腿,在大地上行走,炫舞

她的双臂是蝴蝶的羽翼——

从裂变开始,她的每一步都走向重生

走向一种不同于前的重生后

心满意足的幸福,之后,烟花燃尽,波涛止息

她敛翅,躬身,在帷幕落下之前绝尘而去

(2019.02.28初稿,2020.03.12.修改于华盛顿特区)

一只鸟巢的三种不同表述方式

1

择高枝而栖的鸟儿

把它精致的窝

建在了近旁最高大的树枝上

在这个小区,没有树

比这棵树更粗壮更茂盛

没有树比它更沧桑更险峻

高枝上的鸟窝

被高处的树枝托举

天气晴好时,它是最接近白云的

天空垂下宽阔的衣袖,用蔚蓝

拂拭鸟的羽毛,尘埃尽除

春天的沙尘暴袭来

它是小区内最脆弱的住所

兀立在空枝,被大风

撕咬,被狂雨抽打

当它摇摇欲坠,鸟儿胆战心惊

茫然站在别的枝头

等待窝巢倾覆

像局外人等着死者归来

2

大树拧弯它的虬枝

把鸟巢推入近地点

树枝衔着鸟巢

像提着倒悬的灯笼

黑色的灯笼

没有蜡烛和火焰

事实上它从未被点燃

但是,假如你留意

在悬垂于头顶的鸟窝内

你可以依稀看见

那里藏着一个熟睡的儿童

他黑色的翅膀沾着些许天光

透过交叉的枯枝

光如雨水,从三月的屋檐

一点点渗漏出来……

3

假如你换一个角度观察鸟巢

它就是落入尘世的一枚巨大鸟蛋

它太靠近人间烟火了

随时都有被捣毁的危险

更无法保证鸟儿自己不被烹煮

当乌鸦飞过树梢

将傍晚的红云驱散

从楼顶打开的后窗里

飞出一只白鸽

它全身乌青褪尽了羽毛

对着鸟巢发出最后的哀鸣……

(2019.03.22.于北京)

夜的泡沫,夜的捕鼠器(组诗选二)

1、夜的捕鼠器

联合国预测,到2050年

世界人口将逼近100亿

100亿人口,100亿行走的兽

翕合的嘴,饥饿的胃

100亿期货市场的套利机会

100亿华尔街的贪婪与崩溃

风水永恒地轮回

泡沫破灭了又滋长

……在夜的海上,黑潮

卷起风浪,一浪追着一浪

100亿,农民用土地生产食物

田鼠比天敌强大,夜的捕鼠器成了摆设

100亿失落的灵魂朝向诸神

惟有此刻适宜根除尘念,神的贡品丰沛

100亿,用数字擦除文明的痕迹

让野蛮加速生长,忘掉爱,友善,和死亡

2、夜的泡沫

我在练习滑行

准备学做一只鸟

腾空是必修课

起飞时我全身颤抖

气流在我的下方

田野缀满我的尾翼

房屋被风推着,像滚动的积木——

这些丑陋的大地的伤疤

白云抚摸我的头顶

像温柔的灈洗

我是鸟,我是一只

不知疲倦日夜啼鸣的鸟

我的前方,一大片

未被勘探的疆域

我的翅膀下,云团隐藏雷电

阳光在午后越发耀眼

所有已知的已被甩在身后

未知铺满整个旅途

我一直在与自己为敌

与已知的过去为敌

野蛮的气流让我不停颤抖

玻璃杯里的香槟

剧烈地晃动

气泡不断外溢

夜的泡沫,在万米之上泛滥

我斗胆与天空为敌(并向它竖起中指——)

(反对淑女!反对虚伪的文质彬彬!)

天空之下,我的兄弟们习惯了与自然为敌

但更常见的情况是,人与自然的敌意

并不比人与人的敌意来得更险峻

当炸弹在又一个夜里开花

利比亚的大地颤抖

又有一个儿童

死在夜的泡沫之下*

(2019.07.03.于华盛顿飞北京途中)

注:据悉,就在昨夜,以色列出动40架战机袭击了利比亚,一个儿童死于空袭。

一只猫出现在梦里

夜晚陷落在猫的眼球底部

圆弧向上弯曲

是猫在笑

还是我在笑

夜晚是一个客体

融入猫的神经

被猫感知

猫的世界

夜晚并不黑暗

万物明确得像白昼

因此可疑的不是夜晚

而是自我认知能力

不然夜晚的黑为什么只被我窥见

掀开夜幕的一角

猫脸上弯曲的弧线

隐藏某种未知的危险

而先知必须有能力预见

猫眼底的夜晚

像静止不动的深潭

我在深潭的边缘犹疑

猫在我的身边藏起神秘

夜晚的黑并不是黑

猫是危险动物

它的陪伴也是深潭的陪伴

(2019.08.13于北京)

占卜者的谎言

你说的疲累只是表象

被抽空的感觉只是直觉

实质是,许多站着

还像人的人

比如你——和我

皮囊仍在,精神已逃离

这些空心的被丢弃的

——物

更多的只是某种存在的象征

躯干不属于自己

双腿被风噬掉了骨头

头陷进胸腔

皮囊轻飘飘的

像被随意丢弃在沙滩上的小旗

你无法挪步,也无以逃离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

周围是飓风卷起的狂浪

脚底的流沙从无定力

被浪潮裹挟

从你的脚底抽离

沦陷和坍塌是迟早的事

就像宿命不可避免

你可以称它是占卜者的谎言

空耗了真的信任

(2019.09.05于北京)

至高法则

来,让我们打个赌

你可以用你至高的魔术

变幻出任何你希望看见

或看不见的东西,——物或非物

(但非物不等于灵魂或意识

后二者只是碳基人的自作聪明)

变幻出人,无穷无尽的碳基人

变幻出星辰,数不清的星辰

——就连我,也可能无法穷尽它们

变幻出宇宙,无垠的宇宙

无始无终,一重又一重

——大爆炸是你有意的误导

他们自以为抓住了宇宙的源头

杜撰出了理论和学说

却不知那只是你的一个HOAX

(——这帮蠢货!)你甚至可以

让宇宙自我复制自由变幻

时间不是问题,那只是

你设计出来的游戏之一

以便混淆,迷惑,或澄清

它附丽于某一重宇宙生物的意识

却对其他宇宙的生物毫无用处

维度和向度也不是问题

那只是你编制万维网络中

某种复杂程序的简单呈现——

一粒线头,便于他们发现

并自以为掌握了宇宙的钥匙

甚至生命的形式也不是问题

它可以是碳基的,也可以是能量的

甚至可以是最微小的粒子的

只要你能设想,并预留漏洞

让他们发现并兴高采烈

道德和良知,那是什么东西?

你强塞给碳基人类的糖丸

粒子或能量的生命不会在意

那些故作神秘乔装的法则

你手握终极审判权

能力无物可及,甚至我

也要畏惧,思忖三分

但我只有一把隐形的尺度

凭借它,我赌你

万能之能魔术的输

(2019.09.13于北京)

后记:万一归于一,无穷归于无。

嘿,月亮

我抬不抬头,你都在那里

这是谁第一次说的?

我是第二人

你是老大

嘿,月亮!

你的大小总是变化

你的阴晴圆缺自成章法

你不因我抬头看你

就变得更加明媚

你的忧郁

是我强加的

——由于你的圆满

并不意味着我的圆满

你无动于衷

我已慌乱失常

——当湖面像反射阳光一样

反射你对太阳的反光

湖心是第三者

用他者之弧言说你的清凉

逆光也可自成风景

你从未转过身去

以另一幅面孔

虚构出彼此的遥望

嘿,月亮!

你就是你,从不因为

初一和十五不同就不一样

唐朝和今时,李白的遥望

与我的遥望也相仿

我是第二人,你是老大

我抬不抬头看你,你都一直在那里

(2019.09.14于北京)

春天

在九月谈论春天是奢侈的

在谈论春天的语气里

忽略渐凉的秋风是必须的

你甚至需要让风往回吹

把经过的树梢再经历一遍

把渐黄的树叶铺展成绿色

让雏鸟的啼鸣回到鸟巢

母亲鸟嘴里衔着虫子

那虫子多柔软,多新鲜

像早春欲滴的晨露

带着春树的鹅黄

虫子在母亲鸟的嘴里挣扎

它的呼救寂静无声

春天悄然来临,雏鸟眼里有光

那光,罩住了蠕动的幼虫

在秋天谈论春天是残酷的

黄叶在渐渐沉寂的尾音里

被秋风议论,越说越多

仿佛黄叶的产生是语言的罪过

而时间从未带来什么

更不曾带走什么……

(2019.09.21于武汉)

无题

夏天曾经繁盛

秋天却掏空了我

昨夜风大,落叶大都去向不明

我在光秃秃的玉兰树下

左右为难

是时候了吗?

冬日正在长成庞然大物

温暖的南方只是符号,我在犹疑

作为南方的过客,或者路人

把西西弗留在北方的风中

推他无始无终的巨石

(2019.11.19晨于北京)

消除或被消除

消除零的工作,如同工作本身

当我在早晨穿戴整齐去CBD

他们说是去上班,

我说:是工作占有了我

就像癌细胞占有头颅和脚趾,

脏腑的每一个细胞

但我不占有任何事物

东三环的中国鼎是一整串零挤压

变形之后的重构

那条著名的裤子和被火烧掉的

一条裤腿是重构的样本归零

今晨窗外雪片飞舞

Pantry里的咖啡机轰鸣

有人拿了一只空杯子进去

捧着一满杯咖啡出来

书架,书,公文,电脑,电话

它们彼此簇拥,亲密得像兄弟姊妹

我是异类,或无法被归类

飘在空中的字母和飘在电脑屏幕

上的字母

不是同一类字母

它们不属于0就属于0的平方和

它们不构成我的任意部分

当我尝试消除零

我就被零消耗乃至消除

我就成为零

(2019.12.16于北京)

莫笑愚的诗想碎片(几则)

1、你今天看见的,都是昨天曾经看见的。所有的离开都静悄悄,所有的遇见都在暗中尖叫。

2、诗即非诗,非诗即诗。诗意呈现的多元化,事实上早就不局限于传统的“诗意语言”和诗歌的表达方式。当“教皇的睾丸像钟锤”以惊世骇俗的方式进入诗歌,它就已经将非诗代入了诗歌。而这种诗意的生发,就不仅仅具备了传统意义上诗歌的“美学特征”,更重要的是,它在宗教和政治社会学意义上,拓展了诗歌的可能性。

3、FT刊登一文,其中提到:“美方并不认为“比较优势”理论适用于解释中美的贸易结构的失衡,而认为中国是通过不公平的关税壁垒、非关税壁垒以及各项产业政策获取国际竞争力的。”

撇开贸易壁垒不谈。产业政策,尤其是基于比较优势的产业支持政策正是林毅夫教授新结构经济学在政策制定上的主要理论贡献之一。问题在于,产业政策在促进前沿技术的产业化发展中就一定与市场竞争原则相抵触吗?特别是考虑到前沿技术产业化发展初期作为幼稚产业,企业因为投资能力和盈利能力的限制不一定选择对其投资,那么,在资源有效配置方面,产业政策的作用就是不可替代的。事实上,产业政策在发达国家历史上和当今都并不鲜见。德国工业4.0是一例,川普前些日子出台的促进高科技产业发展是最新的案例。所谓结构问题应该不在于一个国家是否需要产业政策,而在于政府选择支持的产业,支持产业的方式和手段,其中具体政策在多大程度上是扭曲市场的,产业发展是否主要依靠歧视性政策和行政手段,等等。这些问题既复杂又涉及面相当广泛,指望短期内达成协议几乎是不可能的。另外,对事关国家安全的传统产业的“结构性改革”,包括这些领域里的国企改革,也不应当以牺牲国家安全和全民福祉为代价,效率应当只是指标之一而不应当是唯一考量,需要考虑的也包括劳动者就业和收入,存量资产的公正估值,为保证金融系统稳定对因贪婪导致的市场失效的制约(从来金融危机导致的经济危机莫不与此相关),等等。

资本主义是好的吗?华尔街电影中的一句经典台词是,贪婪是好的。资本主义是最大限度地激发每个人、每个企业、每个国家和地方政府的贪婪的推手,过度的贪婪意味着毁灭。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它能再次自我修复吗?我们处于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也许有幸见证历史未有之变局。美方谈判声明逻辑:何为“结构性”问题?

对于此类问题的探究,以诗歌的方式介入是无力的吗?我不认为如此。事实上,人类生活的所有方面——宗教的,哲学的,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技术的,等待等等,在个人生命和情感层面以及在公共空间上——都既是诗歌言说的对象,也是诗意的源头。

4、所有人的狂欢不如一个人的狂欢。在我看来,诗歌写作的过程,首先是一种自我发现的过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去往何方,诗歌写作在不经意间成为这些叩问的回声和回答,以涓滴的形式,沁入生命的过程。其次,诗歌写作也是一种自我拯救的过程。沉浸在一个人的诗歌王国,我并不觉得孤独,相反,所有的尘嚣远了,我在诗歌的澄明中,感受到生命有了某种无以言说的意义,而这种意义的延伸,可以超越个体生命的局限。

5、最近看见了太多的汉译英诗歌,不仅语法错误百出,而且词不达意,更遑论诗歌的语言艺术。这也是我为什么拒绝诗人朋友们请我将他们的诗歌翻译成英语的主要原因。勉强译了,不仅对不住自己,更对不住那些用汉语写作的好诗歌。归根结底,英译诗歌是希望有外语读者的。但蹩脚的翻译,如何能够体现中国诗人的写作水平呢?作为一条基本原则,外语诗歌需要由好的中国诗人翻译,中文诗歌,没有好的母语译者的加持基本就是瞎扯。所以,也不要相信我的汉诗英译就是好的。

6、历史栖身之处皆是老鼠的洞穴。

7、展望→失望→绝望,然后要不走向麻木,要不就是抑郁+死亡。死亡是一种超脱,永恒的空无。所谓道,悟到终极就是死亡。所谓成仙,大约就是临死时的幻觉。

8、我怕黑,也怕灯光下的阴影。当我关灯,我把黑暗留在身后,把自己的影子关进了体内,让我和自己的影子合二为一,——我就是我也是我的暗影,既是光明也是黑暗,既是火,也是火的灰烬……

9、今年写诗,像山羊拉屎。草都绿了,不写几个字,对不起山羊,羊不吃草,对不起草原。山羊越来越漂亮了,待宰的新娘。我在圈中,饿狼一般嚎叫。

10、今年的工作与诗歌在争夺我的注意力。一个是存在,一个是虚无,夹在中间的是我和命运的较力。

11、诗人们喜欢谈论孤独,仿佛不孤独不足以谈诗歌,不孤独不足以论人生。倘若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这一论断成立,那么就没有什么真正孤独的人,只有孤独的瞬间,和一颗渴望被理解被接纳被善待的世俗之心。

12、上一次的农民工返乡潮出现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后,那一次影响上千万人。再上一次,是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以后,朱总大刀阔斧改革国企,工人下岗,也是影响广泛。这一次,贸易战的冲击,失业增加可以预期。潜在的农民工返乡之外,大学生就业,国企裁员,政府财政收入减少可能出现的广泛影响,等等,后果会慢慢显现。贸易战打与不打,中方的底线之外,床破肯定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他认准了,不过是如何破城的问题,你或者explode或者implode,就是要抽筋断骨。中国的底线,implode是自己可以管控的,即使瘦身,肉也是烂在锅里,只要不伤筋动骨,起死回生就有希望。所以贸易战事关贸易,又远超贸易,是命运的大博弈。昨天看见一文,讲印度失去参与全球产业链发展的机遇,但计划直接leap frog进入数字经济,标志就是近期有反卫星能力的卫星发射成功,进入全球顶尖俱乐部,目前只有四国——美俄中印。印度预备如何发展数字经济?其手段之一,政府补贴。床破的打法?也是。德国工业发展2.0,是我看见的第一份就未来工业发展的政府战略,早于中国的2025规划。命运的博弈就是,在未来的数字蓝海,作为一国一个民族,你有没有资格继续做个地球人。

13、不要试图用传统的好诗标准来读我的诗歌,那样你会失望,因为我的诗写不遵从那些东西。我用自己的语言和言说方式写作。你可以不喜欢,也可以批判,都不会影响我坚持自己的风格,写下去。如果我现在邀你同往,你是否愿意?

14、独自站成/夜晚的风景/草,草!

15、诗之词语生于彼此之间的敌意而非和谐,一如暴力之美,残缺之美,它们皆与表面平静基于技巧的完美为敌。我的意思是说:对我而言,写作诗歌的一个基本美学原则是词语之间的对立和不和谐,以及由此构成的词语的陡峭和惊悚。这种不和谐成为一首诗内部张力的基本元素,由此产生的诗歌阅读的美学体验是夺人气息的,在窘迫和危险的阅读中完成美的诠释和体验。诗歌的形式之美,植根于词语的敌意,又被其内在的呼吸和韵律所完善,呈现给读者。这两种对立的美——完美的内在气息和韵律之美与词语的敌意所带来的紧张和残缺(暴力)之美——彼此之间所形成的对抗与和谐本身构成一种诗歌层面(而非词语层面)的美,即另类的美。这是我的诗写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独特的美学范式,或曰异质性诗写。换言之,诗歌作为一种语言的艺术,如果没有语言学意义上的独特的美的创造和构建,它在艺术创新上就是没有意义的。诗歌,尤其是批判现实主义的诗歌,如果只是平面写实地生成现实世界的镜像,而没有任何艺术附丽其上,就不能算作诗歌,最起码,不能算作好的诗歌。

16、建筑的形态是艺术,它的筋骨是文化,它的血脉是历史。建筑艺术承载的是文化传承和历史记忆。没有筋骨和血脉的建筑,无论在艺术上如何花哨,富丽堂皇,也只是一大堆垃圾。当代建筑艺术若要成为一种历史,就必然如所有的艺术一样,具备思想。我最近读到一篇文章,普林斯顿一位教授写的,其论述建筑艺术的角度囊括了哲学,社会学和政治学等诸多领域,甚至触及生命和死亡,触及福山著名的引发颇多争议的“历史的终结”,令我震撼。而建筑艺术所需要体现的,升华到哲学社会学政治经济学层面,才有可能成为经典,传之于世,成为人类思想和历史记忆的一部分。纵观中国20-30年来大兴土木的城市改造和城市化运动,符合此种标准的实乃凤毛麟角。

17、对于“幸存者偏差”背后反映出民营经济运转困难的事实,结合去杠杆、去产能、加强环保与规范税负缴纳对于民营经济的冲击,防范民营经济低位边缘化,让民营经济发挥活力,提振民营企业家信心,十分重要。毕竟中国民营经济对支持中国经济增长、创新发展、稳定就业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六七八九”突出表明了民营经济的重要意义,即民营经济创造了60%以上GDP、贡献了70%以上的技术创新、提供了80%以上的就业岗位,以及占据90%以上的市场主体。在当前外部中美贸易战风险加大,内部稳就业、稳投资、稳金融、稳信心等压力不减的背景下,支持民营经济更是意义非常。

——读2018年9月29日 05:59 FT中文网专栏作家沈建光《国进民退还是数据造假:工业利润之争》简评

18、必须再次回到自由。如同绝对的集体主义是乌托邦毒药,绝对的自由主义是另一种乌托邦毒药。自由之于人正如龙之于叶公。人的天性喜欢自由,而又同时喜欢抱团取暖,由于独立的,个体的人在绝对的自由面前无比弱小,在独立生存时,必须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大自然的挑战。为此,人结成社区,以牺牲一定的自由换取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的自由。绝对的私产权可以保证产权所有者的绝对权益,这毫无疑问,但是,当面对团体(比如一个国家)的发展需要(这也是个体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条件时),必然出现的矛盾需要找到某种解决的办法。契约就成为交易的基础。但是契约并不反对集体主义,集体主义在理论上也并不反对契约精神,如果极权(而非集权)可以避免的话。

19、这个世界太势利。真正的天才都是穷途末路者。不能说真正的天才艺术家太脆弱,他们等不及黎明将至,就进入了永夜。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他们的理想主义情结在丑陋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他们宁可以死来反抗人性的丑恶,也不愿意做丝毫的让步和妥协。这比向死而生更需要勇气。没有什么比拿自己的生命去唤醒人性更悲哀同时也更伟大的了!

20、稻盛和夫说,“如果你怀抱善念,针对某一难题,朝思暮想,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苦思冥想,一天24小时思考,反复地,深入地,强烈地思考,这样,你的愿望会渗入潜意识。在不经意间,潜意识会突然给你灵感,让你心中一亮,立刻抓住事物的核心,问题顷刻间迎刃而解。”因此,灵感并非闪电。即便它是闪电,也是在积蓄了足够的正负电子之后的爆发。

21、文明从来是一个动态的概念,总是在人性的善恶博弈中进两步退一步。野蛮从未消失,黑暗总是与光明同行。

22、2019年1月25日,《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 史蒂文?珀尔斯坦为英国《金融时报》撰写了题为《如何挽救资本主义》的专栏文章,其中指出:“在很多美国人和英国人的眼中,他们的资本主义风格如今已变得过于无情、过于不公、过于关注股东短期收益最大化,而把其他所有人排除在外。如今越来越多的公民和政治领导人都与社会主义玩起暧昧。甚至通常主张市场经济的经济学家和商界领袖也开始担心,资本主义体系正在腐蚀人们的信心,破坏民主和经济增长。”

的确,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资本的本性——嗜血,贪婪,不公——是资本主义与生俱来的毒瘤。这被越来越多的人再次认识并不值得欣喜。人类的记忆尤其是关于代际之间历史的记忆总是太过短暂和模糊。难道这些问题不是当初引发社会主义葛明的根本原因吗?人们似乎忘了,靠资本主义修复资本主义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游戏。而“社会主义葛明”也早就被唾弃多时了,剩下的就只有改良主义一条路。历史的经验也从多个角度证明,此路也是走不通滴。在21世纪的今天,资本主义的主动改良行得通吗?

23、我一直以来有一种观点,就是认为更可怕的是这样三种力量的融合所带来的对人的压制和奴役——政治强权,金融寡头和技术垄断。产业沦为工具,人被人性的丑恶所异化,公民社会被信息技术高度解构而碎片化。这三种力量,最起码前两种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一体,典型代表就是咪guo的政治世家和产业(金融)世家的合二为一或互为表里。技术目前尚游离于传统的强权之外,它既可以对强权构成威胁,也可以成为强权的帮凶。技术(尤其是信息技术)可能是技术所有者的异化,也可能是权力的异化。只是这种异化作为工具,在今天被极少数人(包括政治强人和寡头们)掌控,才成为助长集权的帮凶。

24、关于自由。当有人说:我热爱自由,他其实是在说,我热爱有限的自由。自由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可以很具体,甚至具体到任何一对一的关系中。一个真正热爱自由的人,同时也必须是尊重他人自由的人。当自由作为一种权利,它就必然在道德,伦理和法律上产生边界。这样,自由便被限制在一个范围之内。另一种不那么显而易见的情况则是,当我们真的拥有了绝对自由,我们所面对的将是荒漠或真空一般的存在,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边界才会是无限遥远的,不涉及他者的。这博大的自由也同样是空无一物的。空无一物的自由等同于没有自由。也就是说,自由只有在“关系”中才产生并存在。身处社会网络中的人,一旦被置于荒芜的文化和人文沙漠,他必定对生命存在的意义产生质疑,甚至进而对自由产生恐惧,这不能不说是人性的悲哀。这一思考可以很好地解释我的诗歌《自由颂》的写作思想。

简而言之,我认为,人不可能达致纯粹彻底的自由。其实,在心理层面,一种隐藏更深情况可能是对自由的恐惧。人类对自由的呼唤是表象和浅层次的,因为绝对的自由其实就是没有所谓的自由。这是个悖论。

25、关于诗歌的核。人,并且只有人,才是文学关怀的核心。事实上,人是我们一切所作所为的核心。很多人在持批判立场的时候忘了这一根本,或者说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哲学问题: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26、关于诗歌和诗人的担当。我的诗写倾向是力求每一首诗歌都对时代、对人的命运有担当,但这种担当不是通过嘶喊或政治性和口号性语言来实现的。诗歌需要具备艺术性,文学性,和思想性,脱离这“三性”的诗歌在我看来就不是真正的诗歌,而成为政治口号和宣言,成情绪宣泄的工具了。

27、关于诗歌的效用。诗人,也包括诗歌的阅读者,需要有一颗博大的悲悯之心。是悲悯和爱,而不是仇恨,才能给人真正的力量和希望。

我的诗歌里,以第一人称作为书写方式时,并不代表诗歌只关涉个人,它们有更宽泛的能指。而这些指向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即对人的关怀。文学,尤其是诗歌,其终极使命,除了对人的关怀,就是对人性的观照,反思,淬炼和升华。

人们总是在问:诗歌的作用是什么?诗歌有实用主义者寄望的现实作用吗?它该有功用性和实用性吗?如果有的话,我认为诗歌唯一的“效用”(我在这里用了一个经济学术语,因为我认为效用一词比功用和实用性更准确),是对人性的关怀和人的命运的担当。而这种对命运的担当和关怀远比“政治”更崇高更博大,那些驾驭压迫人性的力量,无论显性的还是隐性的,除了政治,难道不是来自人本身?!民主制度作为政治体制,难道它是全能的,可以解决人类面临的一切问题?难道所有的挤压和压迫,与人自身没有关系?福山曾经预言民主是人类历史的终极形态,而今连他自己都承认这个结论是错误的。遗憾的是,今天的某些作者和读者还缺乏真正独立思考和深入思考人类命运的能力。

28、我认为,人类社会真正的终极独裁者是大资本。这也是我最关注的关乎人和人性的根本问题。民主可以解决政治独裁问题,但不能解决金钱对权力的驾驭或对民主的凌驾问题。任何民主选举,没有金钱做后盾和支撑,是不可能的。试想一个穷光蛋,再能干有抱负,在民主选举下,如何有机会胜选?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对此有最好的诠释。也许,最可怕的压迫是政治强权与资本勾结起来时对人的生存能力和生存空间的挤压,对人的生命价值的榨取。如果资本占有者泯灭人性,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前景可能会很不乐观。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层固化,而技术进步的后果可能进一步拉大这种差距和固化。

在现代经济体系中,资本掌握或垄断人类社会几乎所有的资源,包括自然资源,政治权力,技术和信息资源,等等。如果把资本也作为一种资源(不幸的是,在现代经济体系中,资本已经成为了一种重要的经济资源),它也同样被掌控在大资本手里。政治权力无疑也是一种社会经济资源,并且是稀缺资源。作为一种稀缺资源,政治权力具有向资本寻租的交换价值。民主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权力的寻租,但不会根绝它。事实上,腐败在所有发达的民主国家都长期存在,被公之于众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而印度作为最大的发展中的民主国家,按照联合国的有关报告,其腐败程度甚至远甚于中国。这在我看来一方面源于人性的悲哀(或曰原罪,比如贪婪),另一方面源于资本的原罪即逐利性与人类贪婪属性的完美耦合。正是因为人性的天然弱点和与生俱来的动物属性,在处理关涉人的生存、发展以及人的精神和灵魂向度等问题时,文学与诗歌才有了不一样的神圣和不可替代性。这种不可替代性源于文学特别是诗歌对人性的终极关怀。宗教解决人的灵魂归宿问题,诗歌观照人的内心和人性。

29、西蒙娜·薇依说:“任何一种善──有可能以伪善的面目出现而成为一种错误──都不可能比正义走得更远。”(见《爱他人》)善不等于施舍。希冀回报的善不是真善,爱而有图于回报也不是真爱。但是,人难道不都是自私的吗?一个人因为给他人以爱和善而感到心安和满足,这种满足感和心安难道不也是一种回报,尽管它是以利他为目的?而这种利他行为,即使在动物界也并不罕见。它必然有某种生命共享的密码隐藏其中,因此也就并不显得如我们多数时候想象的那么崇高了。

然而,诗歌是高贵的吗?何谓诗歌的高贵?现代诗歌为什么不再高贵了?因为垃圾诗,口水诗,下半身,梨花体泛滥?也许是,也许不全是。批判性的,关涉政治的诗歌是不好的吗?诗歌干预政治必定应当是拿起笔作刀枪式吗?它不秉持诗歌旨意,不具备诗歌特征的,只是分行,它还是诗吗?剖开表象,所有艺术形式的内核必然暗含着不同的思想特质,表形和表意互相成全,辉耀彼此,这恐怕才是需要剖析的,而不是为表象所迷惑。

人的精神生活和思考之所以必要,不仅仅因为它是文化和历史进步的必要条件,更在于我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其中,受它的影响。区别在于,思想者的思考和精神生活更深入,主动,连续,系统,或多或少具有某种创造性,而芸芸众生的思考正好相反。

在最基本的意义上,诗歌提供一种审美体验和思考文本。因此,是不是可以说,诗歌的高贵就在于诗歌承载的是思考(思想的力)和命运(生命的力),是人最本质的甘与不甘,欣喜与无奈。

本期组稿&制作: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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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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