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坐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之一生)

夜坐文天祥

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之一生

宋理宗端平三年(1236年)正月,蒙古军进攻洪山,张顺、翁成大等将领率兵捍御,蒙古将领特们德尔进犯江陵,统制李复明战死。三月,襄阳北军主将王旻等作乱,焚烧襄阳城郭仓库,投降蒙古。四月,蒙古军攻陷随、郢二州,江陵危急。十月,库端又攻破成都,“天下之势,危若累卵”,南宋朝廷风雨飘摇。(《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八》)
就在这一年的五月初二,文天祥出生于吉州。
一、生逢乱世
文天祥本名文云孙,字天祥,是个帅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在他很小的时候,见到学宫里面祭祀的乡贤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等人,谥号都是“忠”,非常倾慕,慷慨立志,“死后如果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非大丈夫也(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
宝祐四年(1256年),二十岁的文天祥参加科举考试,在集英殿进行对策,以“法天不息”为题,洋洋洒洒万余字,一挥而就,里面有很多真知灼见,譬如“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盗贼而至于通虏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宋理宗亲自定其为第一,认为他的名字是大宋的祥瑞(理宗见其名曰:“此天之祥,乃宋之瑞也。”《尧山堂外纪·卷六十三》),因此改名为天祥,字宋瑞。
开庆元年(1259年),忽必烈攻鄂州正急,南宋朝廷惶惶不可终日,宦官董宋臣提议迁都,此人是宋理宗最为宠幸的宦官,举朝上下没有人敢反对,唯有文天祥上书列数董宋臣罪状,援引诸葛亮《出师表》中的“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提议将其“明正典刑,传首三军”,以谢宗庙神灵,以解中外怨怒(《文山先生全集·卷三·对策》)。奏章被中书省压下不报,文天祥怒而自请离职。不久再次上书弹劾董宋臣,被贬出守瑞州。
咸淳九年(1273年),元军攻破襄阳,大举南下,南宋失去了最后的屏藩,亡国在即。朝廷只能动员一切力量来渡过国难,任命李庭芝为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夏贵为淮西制置使兼知庐州,陈奕为沿江制置使兼知黄州,文天祥为湖南提刑,后改知赣州。当时文天祥隐居在文山当“月光族”(于财利至轻,每有所入,随至随散,不令有余《文山先生全集》),闻命即起,前去赴任。夏天,在长沙见到了前任宰相江万里,对文天祥寄予厚望,盼他匡扶社稷,救国于危难(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宋史·文天祥传》)。
咸淳十年(1274年),元军分三路南下,黄州、鄂州纷纷陷落,贾似道督军出战,太皇太后谢道清下诏,令天下兵马勤王。诏书中说道:“尚赖文经武纬之臣,食君之禄不避其难;忠肝义胆之士,敌王所忾以献其功……”文天祥在赣州接到诏书后痛哭流涕(捧诏涕泣),召集了万余人,准备入救临安。他的朋友制止了他,劝他元军大肆南下,带临时征召的这点人去无异于自取灭亡(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是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文天祥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但是国家养士三百余年,如今国有急难,向天下征兵,没有一人一骑前往,真是国之不幸。此番我自不量力,以身殉国,希望天下忠臣义士能够受到感召,闻风而起,救国于难,以保社稷。(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二、勇担大任
德祐元年(1275年)八月,文天祥提兵来到临安,就任平江府知府。鉴于国家危局,文天祥慷慨上书,直指时弊:“我朝鉴戒五代之乱,削藩镇,建郡邑,虽然矫正了藩镇尾大不掉的弊端,但是地方力量也因此而削弱。所以敌军到一州便破一州,到一县便破一县,中原沦陷,让人悔恨不已。如今应该革除弊端,分天下为四镇,各自出兵取鄂、蕲、黄诸州,以及江东、两淮,则地广力众,足以抗敌。来日共同出兵,可使敌军疲于奔命,再加上民间力量,拒敌不难。”文天祥所奏确是宋朝的弊病所在,但是他的提议已经动摇了宋朝的立国之本,因此被压下不报。
十月,文天祥至平江,元军正攻常州,文天祥遣将驰援常州失败,元军攻破常州,又破独松关。文天祥与张世杰商议,以为:“淮东城防坚固,福建、广东还在宋朝手中,只要与敌血战,一旦得胜,淮东守军拦截其后,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国事犹可为也)。”宰相陈宜中认为应该保存实力(王师务宜持重),阻止了文天祥的行动,下令放弃平江府,召文天祥回守临安,同时派宗正少卿陆秀夫前往元军之中谈判,南宋接受称侄纳币,如果不行就再低一辈,称侄孙也可以。(《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二》)
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文天祥任临安知府。陆秀夫自元军归来,告知朝廷,元朝不接受称侄之类的条件,太皇太后谢道清无奈下诏,只要能够保全社稷,称臣也可以接受(苟存社稷,称臣,非所较也)。正月十七,在文天祥的建议下,进封吉王赵昰为益王,出判福州,信王赵昺为广王,出判泉州,保留赵宋血脉,由驸马都尉杨镇、二王的舅舅杨亮节、俞如珪护送南下。
元军很快抵达临安,文天祥、张世杰进言,请朝廷出海避祸,他们二人率军背城一战,陈宜中不许,谢道清直接放弃抵抗,派人献上传国玺投降。张世杰见朝廷不战而降,大失所望,率军出走。元军主帅伯颜要求陈宜中出城议和,陈宜中已经逃之夭夭。正月十九,南宋以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负责和元军和谈,文天祥慨然接受,“国事至此,吾不得爱身。”(《宋季三朝政要·卷五》)
正月二十二,文天祥至元军营中,对伯颜慷慨陈词:“本朝承帝王正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将以为与国乎?抑将毁其社稷也?”伯颜表示“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文天祥趁机道:“北朝若想以我朝为属国,就请退兵平江或嘉兴,然后商议岁币、金帛等犒师之事,北朝也能够全军而还,此乃上策。若想毁我宗庙社稷,我朝尚有淮、浙、闽、广等地,交战起来胜负还未可知,兵连祸结,必将自此而始。”伯颜顿时大怒,文天祥更加硬气:“我乃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非所惧也。”
伯颜开始对文天祥刮目相看,将他扣留军中。文天祥怒道:“我此来是为两国大事,何故留我?”伯颜笑道:“先别动怒。君为宋之大臣,责任非轻,且和我一起商议商议。”随后裹挟文天祥到了镇江。文天祥带着随从12人,趁夜逃走,来到了真州(今江苏仪征)。真州守将苗再成与他商议,想联络两淮宋军,反攻临安,文天祥大喜,写书信给夏贵和李庭芝,图谋合兵。
他们不知道的是,淮西守将夏贵已经投降元军,投降时夏贵已经快八十岁了,降元之后只活了三年,因为他的投降,在《宋史》、《元史》中均无传。当时有人写诗嘲讽:“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九?呜呼夏相公,万古名不朽。”而李庭芝密令苗再成杀了文天祥,因为他听逃回扬州的士兵说,元军派了一个宰相去真州劝降去了(扬有脱归兵言:“密遣一丞相入真州说降矣。”)李庭芝以为是文天祥,苗再成不忍下手,放走了文天祥,同时派两队人马跟去,如果他当真劝降,立刻杀掉。他们与文天祥接触之后,感于他的忠义,护送他前往扬州。李庭芝仍然怀疑,下来悬赏捉拿文天祥,一行人只得继续逃命,途中经过了千难万险,途中随从也被元军抓走,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文山先生全集·指南录后序》),四月才到了温州,找到了小朝廷。
三、兵败被囚
到了温州之后,文天祥劝益王赵昰即位,仍拜右丞相,不久因为与陈宜中不和,出镇江西,与刘洙、萧明哲、陈子敬等人合兵,共同抗元。景炎二年(1277年)正月,元军攻入汀州,文天祥移兵漳州,请求入朝,被拒绝。其后的几个月里,文天祥以一介文官,率众转战梅州、会昌、兴国等地,吉州八县收复了一半,邵州、永州、抚州等地纷纷响应,分宁、武宁、建昌三县豪杰皆遣人投入文天祥君子听用,江西形势一片大好。
八月,江西宣慰使李恒亲自率军来攻在兴国的文天祥,文天祥猝不及防,引兵而走,一路逃到方石岭,妻妾子女都被俘虏,部下赵时赏谎称自己姓文,被元军当成文天祥抓走,文天祥得以逃脱。赵时赏被押至隆兴,愤骂不屈,临刑之际,有人自辨求饶,赵时赏叱道:“死则死耳,何必然!”最终被抓的人都被杀死,李恒送文天祥的妻子、家属前往大都,文天祥二子皆死于途中。
文天祥收拾残兵前往循州,驻扎在南岭。景炎三年(1278年),宋端宗赵昰病逝,卫王赵昺即位,文天祥再次请求入朝,仍然不被允许,只换来少保、信国公的虚衔。八月,军中又起了瘟疫,他的母亲和长子都死于军中。十二月,潮阳县盗贼陈懿勾结元军主帅张弘范,击溃文天祥所部,抓住了文天祥。
文天祥见到张弘范,左右命他下拜,文天祥不拜,说道:“我曾见阿术、伯颜,也只是长揖而已。”有人问他:“你为何不拜?”文天祥道:“我是为国而死,为何要拜你们?(吾为国死,何拜尔为?《宋季三朝政要·卷五》)”张弘范赞道:“忠义人也。”命人以礼相待,携他随军前往崖山。
张弘范希望他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斥道:“我不能保护父母,难道反去教人背叛父母吗?(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张弘范再派人催促,文天祥取过纸笔,录了一首《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看了之后,连说“好人好诗”,不再勉强。随后,文天祥在张弘范军中目睹了崖山海战,亲眼见到宋军覆灭,十万军民蹈海殉国,肝肠寸断,写下了一首《哭崖山》:
宝藏如山席六宗,楼船千叠水晶宫。吴儿进退寻常事,汉氏存亡顷刻中。诸老丹心付流水,孤臣血泪洒南风。早来朝市今何处,始悟人间万法空。
张弘范劝他:“宋朝已亡,丞相忠孝已尽,如果能以事宋之心事皇上(忽必烈),仍不失宰相之位。”文天祥泫然欲涕:“国亡却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怎能怕死而变节呢。”张弘范很是不解,问他:“你国已亡,就算你杀身尽忠,谁来给你记录呢?(国亡矣,政使杀身为忠,谁复书之?)”文天祥昂然道:“难道商朝没有灭亡吗?也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乃是为人臣子尽其忠心,岂是计较有没有记录?(商非不亡,夷齐自不食周粟,人臣各尽其心,何论书与不书?)”并写了一首诗作为答复:
高人名若浼,烈士死如归。智灭犹吞炭,商亡正采薇。岂因徼后福,方肯蹈危机。万古春秋义,悠悠双泪挥。
诗中举了豫让和伯夷叔齐的例子,表明自己秉持的是春秋大义,而非为了名利。张弘范对他深感钦佩,派人护送他前往大都并上书忽必烈,为文天祥求情,忽必烈听说了他的事迹之后颇为感慨,叹道:“谁家无忠臣。”下令善待文天祥。
四、坚贞不屈
文天祥在路上绝食八日,想死在家乡,家乡过了未死,便又恢复进食,想在虏庭就义。到了大都,先住在驿馆,供给豪奢(供帐饮馔如上宾),文天祥不吃不睡,坐到天亮。又被押到兵马司,派人看管了起来。留梦炎前往劝降,被文天祥一顿痛骂。而后忽必烈又派宋恭帝前往劝谕,文天祥见他大感悲怆,扶他坐好,面北跪拜,哭号“乞回圣驾”。
第三个来劝降的是平章阿合马,进入馆驿之后召文天祥前来,文天祥长揖就坐。阿合马问他为何为何不跪,文天祥道:“南朝宰相见北朝宰相,为何要跪?”阿合马反问:“你何以至此?”文天祥反驳:“南朝早用我为相,北人到不了南,南人也到不了北。”阿合马环顾左右,装模作样地说:“此人生死尚由我!”文天祥不屑:“亡国之人,要杀便杀,说什么由你不由你?(亡国之人,要杀便杀,道甚由你不由你?)”阿合马悻悻而去。(《文山先生全集·卷十七·年谱》)
忽必烈不死心,派丞相博啰在枢密院召见文天祥。文天祥入内,长揖不拜。左右让他下跪,文天祥道:“南礼为揖,北礼为跪。我乃南人,行南礼。”博啰命左右拖曳按项(或牵颈,或拏手,或按足,或以膝倚予背),文天祥始终不屈,昂首道:“自古有兴有废,帝王、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我尽忠于宋以至此,愿求早死。”博啰问他:“汝谓有兴有废,且问盘古至今日,几帝几王?”文天祥道:“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我今日非应博学宏词科,何暇泛论!”
博啰又问:“你既然不肯说兴废之事,且说说古来以来,有把宗庙社稷拱手送人,自己逃走的吗?”文天祥道:“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卖国者必不去,去者必非卖国者也。我当时任宰相,奉命出使,被扣押军中。不幸朝中有贼臣献国,国亡我本当死,之所以一时不死,是因为度宗皇帝尚有二子在浙东,老母还在广东。”博啰道:“你弃德祐嗣君(宋恭帝)而立二王,这是忠吗?”文天祥道:“社稷为重,君为轻。别立二王,是为宗庙社稷考虑。就像西晋灭亡,随晋怀帝、晋愍帝北行者非忠,从晋元帝者为忠;宋室南渡,从徽宗、钦宗北行者非忠,从高宗者为忠。”
博啰不能反驳,只能说:“晋元帝、宋高宗都有所受命,二王得位不正,是篡位吧?”天祥曰:“宋端宗乃度宗长子,德祐皇帝亲兄,不可谓不正;即位于德祐去国之后,不可谓篡;陈丞相奉太后之命送二王出宫,不可谓无所受命。”博啰无话可说,一口咬定没有皇帝的受命。文天祥道:“天命所与,人心所归,虽无传受之命,由众臣推戴拥立,有何不可!”
博啰没了耐心,怒道:“汝立二王,竟成何功?”文天祥当即回应:“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何功之有!”博啰道:“既知其不可,何必为?”文天祥道:“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下药之理。尽吾心焉,不可救,则天命也。天祥今日至此,唯有一死,不在多言。”博啰彻底无语,想一杀了之,忽必烈仍不愿杀他,张弘范也在病中为文天祥求情,说“天祥忠于所事,愿释勿杀”,便还是把他囚禁了起来。(《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四》)
五、大义殉国
此后,文天祥开始了三年的囚徒生涯。在狱中,他曾收到女儿的来信,得知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宫中为奴。文天祥在回信中写道:“收柳女信,痛割肠胃。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环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泪下哽咽哽咽。”在得知博啰仍时常询问“文丞相性犹硬不硬”之时,他坦言“金石之性,要终愈硬”,始终不屈(予亦云“金石之性,要终愈硬”,性可改邪?《文山先生全集》)。
被关押在肮脏昏暗的土牢中两年之后,文天祥写下了一首名传千古、气动山河的《正气歌》: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焚,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於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
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三年的时间里,忽必烈也起过释放文天祥的念头,被江西以文天祥为旗号的起事者耽搁。至元十九年(1282年)正月,文天祥在狱中病重(公卧病发热,右臀谷道傍患痈,二月四日,流脓,平生痛苦未尝有此),谢昌元、王积翁、程飞卿等南宋降臣上书,请求让文天祥出家为道,保他一命,留梦炎反对,和忽必烈说“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王积翁再次上奏,“南方宰相无如文天祥。”忽必烈也已颁旨,授以大任,王积翁等人告知文天祥,文天祥答复道:“囚禁数年,只求一死。如果变节,我这个人又有什么值得用的呢?(数年于兹,一死自分。举其生平而尽弃之,将焉用我?)”过后王积翁又进言,希望释放礼遇文天祥,为大臣树一个好榜样(文天祥,宋状元宰相,忠于所事,若释不杀,因而礼待之,亦可为人臣好样子)。忽必烈沉默良久,还是下令好好对待文天祥。
十一月,有人起义自称“宋主”,领兵千人,欲前往大都劫狱救出文丞相,京城中也有匿名书信,扬言要救文天祥。忽必烈迁宋恭帝及宋朝宗室到开平,腊月初八,召文天祥入见。文天祥再见忽必烈,仍然是长揖不拜,左右人等强按让他拜跪,用金挝打他膝盖上的伤处,文天祥傲然站立,不为所动。忽必烈开口道:“汝移以事宋之心事我,我当以汝为相。”文天祥道:“天祥受宋朝三帝厚恩,号称状元宰相,今事二姓,非所愿也。”忽必烈问他:“汝何所愿?”文天祥坦然道:“但求一死(愿与一死足矣)。”
忽必烈仍然不忍,让他退下。大臣都上言,建议满足文天祥之请,让他为赵宋殉国,忽必烈思考再三,只能答应。腊月初九,下令将文天祥斩首。随即又后悔,下诏“再听圣旨”,可惜迟了一步,诏令到时文天祥已死。
文天祥到刑场之后,面色从容,问市人:“孰南面?”有人指给了他,他向南而拜,取笔写下了他的绝命诗:
昔年单舸走维扬,万里逃生辅宋皇。天地不容兴社稷,邦家无主失忠良。神归嵩岳风云变,气入烟岚草木荒。南望九原何处是,关河暗淡路茫茫。
衣冠七载混毡裘,憔悴形容似楚囚。龙驭两宫崖岭月,貔貅万灶海门秋。天荒地老英雄丧,国破家亡事业休。惟有一腔忠烈气,碧空常共暮云愁。
写罢,南向再拜,说道:“臣报国至此矣。”说罢坦然受刑,年四十七岁。忽必烈叹道:“好男子,不为吾用,杀之诚可惜也!”
文天祥死后,他的妻子欧阳氏收敛尸骨,发现了他衣带中的赞词:“孔曰成仁,孟云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元至治三年(1323年),吉安郡学将文天祥像列入先贤堂,和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等人并列;明代宗景泰七年(1456年),赐文天祥谥号为“忠烈”,实现了他少时的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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