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啦a梦作者
9月23日是藤子?F?不二雄的忌日。藤子老师是一位伟大的科幻漫画家,对我个人而言,更有特别的意义。他的《哆啦A梦》陪伴我度过了漫长的童年时光。
事实上,早期的《哆啦A梦》作者有两位,一位是藤本弘,另一位是安孙子素雄,他们两位合用”藤子不二雄”这个笔名。二人分开后,藤本弘使用”藤子·F·不二雄”这个笔名,继续创作《哆啦A梦》。因此《哆啦A梦》的主要作者就是藤本弘。可惜的是,藤本弘早在1996年就过世了。
《哆啦A梦》影响了日本几代人,也影响了中国80年代以后生人。这部漫画搞笑、可爱、温馨、充满想象力,受众覆盖全年龄段。喜爱《哆啦A梦》的人应该很难相信,这部漫画的作者,藤子?F?不二雄(藤本弘),居然还画过黑暗的成人童话——《异色短篇集》。
《异色短篇集》是藤子老师从1969年开始创作的系列科幻短篇,作品质量上乘,或诡谲或充满奇思,每一篇都非常深刻。即使放在今天,也丝毫不过时。而从标题中的“异色”(日语里有“叛逆”的意思)我们就能看出,这个系列,完全不同于《哆啦A梦》的温馨和明快,它很多篇目都包含着黑暗,能唤起人相当程度的恐惧。
其中有一篇短篇讲到一个大预言家,某天开始他再也预言不到未来了。他的徒弟询问原因,他回答说,今天的世界,充斥着能源危机、环境污染、战争与罪恶等问题,无法解决,却没有人感到害怕,所有人都跟没事一样。最后他哭着说,他失去了预言能力,是因为没有可以预言的未来了!没有未来,这大概是藤子老师悲观世界的一个重要观点。因而,他笔下生发出很多恐怖的主题。
我第一次阅读《异色》时,为里面的杀幼主题感到惊异。比如《弃婴》篇中,讲述了物质贫乏的时代,很多人来到超市的储物柜,把婴儿丢弃在里面。而在《自己会议》里,老年的自己回到过去,埋怨中年的自己做出了错误的人生选择,从而导致老年的自己十分落魄。同样,中年的自己回到过去,埋怨青年的自己,青年埋怨少年的自己。最后他们把幼年的自己带到一个房间一起开会,继而引发激烈的争论,幼年的自己感到非常害怕,便跳楼自杀了。所有人都消失了,刚刚还吵嚷的房间只留下窗帘在晃动。
人类社会运转的基本逻辑之一,是把孩子看作人类的未来。孩子意味着希望。藤子老师的笔下,这一抹希望也常常被消灭。大概他认为,有这样可怕的成人世界,便没有孩子的未来,因为孩子也总会变成大人的。
那么成人世界有多么可怕呢?藤子老师也多有描绘。比如时时可见的杀夫主题。其中有一篇讲到一位著名的科学家,他在研发时光机,妻子和助手劝他,时光机是不可能研发成功的。他说会成功的,便带二人去地下工作室,说已经研发出了时光电视,便调出了前一天的画面,他看到自己一个人在工作室工作的时候,妻子在楼上和助手通奸的情形。他便被杀害了,二人处理他尸体的时候议论说:只要世上存在秘密,时光机就不会被允许发明出来。
《异色短篇集》里的夫妻关系,总是很紧张。当然,短篇集中描绘的夫妻关系中,也有不杀夫的。比如有一篇,讲到一个在悍妻面前没有话语权的宇航员,憋了半辈子,最后志愿前往冥王星,只为可以在太空里通过卫星电话,单方面对着妻子大发牢骚而对方无法反驳。这一篇带点略微的喜剧效果,但细思也是令人悚然的。这也是形式上的杀妻,通过自我放逐的形式。
藤子老师笔下,除了杀婴、杀夫主题以外,还有吃人主题。其中有一篇《牛头人的食桌》,宇航员航行到牛头人的星球,在那里遇到了美丽的外星女孩。然而,女孩却是牛头人饲养的家畜,被选中为牛头人大庆的大菜,这是这个星球最高的荣耀。宇航员死命抗争,也没有改变女孩被吃的命运。他回到地球,一边吃着最喜欢的牛肉,一边想着女孩,哭起来。这篇带点黑色幽默,其中蕴含的主题在今天也已不算新鲜。并且在爱狗人和吃狗人争吵非常激烈的今天,回味这一篇漫画可能会有别样的感受。
另一篇是《卡比沙斯的签》。写到古代社会,卡比沙斯部族在沙漠中行军,食物匮乏,要通过抽签决定,每十人中有一位要给剩下的九人当食物。故事的主角抽签中选,他逃跑了,跑到一个时空扭曲的地域,来到数十万年后的未来。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女孩已经活了二十万年。原来世界已经毁灭了,大地上寸草不生,人类在最后的堡垒里以相食的方式延续生命,同时向太空发送广播,每一万年冬眠一次,以期获得拯救。而女孩已经是最后的人类。穿越而来的主角可以让地球的文明再苟延一万年。两人抽签了,女孩中签,坦然赴死,临死前告诉这位古代人,如何操作才能将自己作为可长期保存的肉块。
藤子老师在《异色短篇集》里呈现出的对世界的绝望,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脑海中大概有两个世界,一个光明世界,一个黑暗世界。光明世界用来创作《哆啦A梦》,创作得越多,光明世界就越枯萎,黑暗世界便膨胀起来。他便用黑暗世界来创作《异色短篇集》,来排遣自己对世界的绝望之感。
复述了这么多恐怖故事,下面讲点美好的。《异色短篇集》不仅书写恐惧,意图唤起人对现实世界的警觉,也有一些宏大而温暖的作品。
比如《一千年后的再会》。本篇援引佛经故事,盲龟浮木,说大海里有一种盲龟,一千年浮上海面一次,脑袋会正好套进海上浮木的孔中,用以比喻极小概率之事。这篇的故事里,男女主角分手后,男主角志愿参与一个亚光速太空航行项目,女主角则成为首架时光机的试验者。男主角在太空中以亚光速航行十年,地球上已经过去千年。这天他在一个宜居的星球上登陆,进行考察,竟与在这颗星球以原始人形态生活的女主相遇!原来,时光机的时间跳跃在宇宙的绝对坐标上实现,而宇宙在膨胀,所以一千年以后,地球原来所在的绝对坐标已经是另一个星球,即男主角所登陆的星球。这种跨越久远时空而相遇的故事,天生携带浪漫的火光。四十年前藤子老师的科幻小漫画,让我感受到了《三体》般的宏伟和浪漫。
还有一篇,翻写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讲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观察地球人的生活。在文学创作里人们时常说到一个陌生化的视角,比如从甲虫的视角去审视人的生活,在藤子老师的笔下,外星人用一种更加陌生化的视角去理解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生活。
用这种程式化的方式描绘文学史最经典的爱情段落,读者起初必然感到奇妙,紧接着随着阅读的深入,可能会逐渐感觉到厌倦。然而,就在结尾处,藤子老师赋予《罗密欧与朱丽叶》新的结尾:外星人复活了他们,并把他们放到一个岛上,让他们在世外桃源继续生活。程序化的尽头竟是浪漫。这就是藤子老师作品的厉害之处。
举了这么多故事,各位应当能体会到一点这部短篇集的精妙。一个人一生能创作出像《哆啦A梦》这样伟大的作品已经堪称天才,而同样的人还创作了风格迥异的《异色短篇集》,令人惊绝。《异色短篇集》注定小众,因为它必然会引发一些读者的不悦,黑暗是人类本能所不乐于见到的。但是,我们偶尔也需要在黑夜里行走。夜空中有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