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海七子饼茶
当秋凉的金风将第一片落叶带至窗边的时候,正在讲授英文的支教老师韩枫放下手中的课本,侧脸注视着湛蓝的天空,微微出神了几秒,旋即扭头望着教室内的二十七名小学生,自言自语道:“暑去凉来,梧桐叶落雁南归。”
七年了。每年一筒七子饼茶,七七四十九枚。如豆的青灯之下,身无长物的韩枫小心仔细地点检着,按照时间先后认真地排序、包裹。七年来,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会在立秋之日收到来自云南勐海的普洱茶饼。
01
“普洱茶是暖胃的,适合胃寒的人,你要记得喝呀。”
七年前,三十一岁的韩枫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支教的路程,第一站就是遥远的非洲。在首都机场,慌乱的林叶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将一筒七子饼茶塞到韩风手中,转身就跑开了,瘦小的身影很快不见。
韩枫明白林叶的心意,既不能接受更不能简单粗暴地拒绝,二十四岁的姑娘,敏感又刚烈。
“年轻的心之所以炽热,是因为还没有遭受生活的凌厉。就让时间给出答案吧。”
所以,韩风只是收下茶饼,却从来没有喝过。
只是韩枫没有想到,七年的支教生活,辗转飘零间已物是人非,唯一与自己保持住联络的只有林叶。
还真是个倔强的姑娘,第一次见林叶的时候,韩枫就领教了。
02
“这么热的天,不适合跑步,你不要再跑了。”汗水涔涔的韩枫追上已经跑了十五圈的林叶,试图阻止。
林叶没有答话,更没有停下脚步,一圈又一圈,直至跑完二十五圈。
“老师,林叶就这个样子,每次考试不理想,她都会自个儿罚自个儿。”习以为常的同学只是待在凉快地树荫下,远远地看着。
韩枫被惊到了。刚来勐海一中报到的时候,就听老师们说,高一的林叶倔得不行。百闻不如一见。
“就算想考上大学,也不至于自虐啊。”韩枫不解。
“那是因为你还有的选,如果你没有退路,你会对自己更狠。”班主任看着像从河水中捞起来的林叶,语气中满是决绝:“山里的孩子,要想改变命运,教育是唯一的途径。”
韩枫忽然感到肩上的担子好重,虽然自己只是一名支教老师,只会服务七个月的时间。
“必须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助学生们一臂之力。”自此,韩枫的英语授课越发详尽,他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英语是一门语言,语言的首要功能是交流,交流就是开口说,是对话。来,大声地说出英语来。”
“如果说每掌握一门外语,就等于打开一扇观看世界的窗户,那么英语就是一扇很深远的窗户——作为世界上应用最广的语言,英语是一定要学好的。”
在鼓励学生学习英语的同时,韩枫还会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人生经历与大家分享。
“制定目标的时候,要尽可能地高一些。这就像跳高,如果你的目标是一米五,那么你最高也就是一米五了,而实际上你可能跳过一米七。考大学也是这样的,不要只是简单地想考上大学就可以,而应该瞄准名牌大学。不要妄自菲薄,以为自己考不上,奋力一搏,结果可想而知。”
“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家应该趁年轻走出去,去历练、去发现看看,你会看到生活的多种可能。”
“老师,是哪里毕业的呢?”林叶举手提问。
“北京外国语大学。”
“在北京吗?”
“是的。”
“北京,好吗?”
“当然,一线城市,又是首都,是一个可以快速增长见识、打开视野格局的地方。”
“那老师为什么会来勐海呢?”
韩枫被问住了,但很快自圆其说。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老师的使命就是传播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03
支教的时间很快结束,走的时候韩枫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我在北京等你。”
三年后的秋天,研三的韩枫以导员的身份见到了大一新生的林叶。
“老师,这是我们家的七子饼茶,您尝尝。”当韩枫请林叶吃饭的时候,黝黑的林叶将手中的一筒茶饼递了过来。
韩枫婉拒了。他知道,林叶家只有五课大叶种茶树,是林叶的父亲在她出生的那年种下的。五年之后可以采茶,每一年的茶都储存起来,年岁愈久的普洱价格愈高,等林叶考上大学一起卖掉,学费就有了。
只是林爸爸没有等到这一天。林叶五岁那年,林爸爸过澜沧江的时候,遭遇山洪。
“你好好读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看着瘦弱的林叶,韩枫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怜惜。
“谢谢老师。”林叶眼中的火苗一闪而过。
大学四年,林叶没有麻烦过韩枫,但会跟韩枫分享自己的喜悦。
“老师,我拿到奖学金了。”
“老师,我领到薪水了,一起吃饭庆祝一下啊。”
“老师,我的口译资格证考过了。”
“老师,我的驾照下来了。”
。。。。。。
忙碌又充实的四年过后,林叶脱胎换骨。
04
“毕业后,准备做什么?”
“回家,卖茶去。”林叶爽朗地笑着。
“为什么想回去呢?”
“老师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赚钱,跟大伙儿一起赚钱。”林叶认真地回答。
“有计划了?”
“勐海有茶山,我了解电子商务,还懂英语,我们的七子饼茶可以卖到世界各地去。”林叶豪情满怀。
“祝你成功。”
05
飞机降落在昆明机场,韩枫收回思绪,走下飞机。十七点一刻,赶不上去勐海的大巴了,明天一早吧。打定主意的韩枫快步走出机场。
“老师。”
韩枫以为听错了。
“老师!”
韩枫站住,慢慢转身。
“欢迎老师。”
是林叶,更黑更瘦了,但精神很好,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流光溢彩。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林叶的声音清快得就像夜莺在歌唱。
韩枫心头一震,抬头迎上林叶灿若星辰的双眸,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06
一年后。
林叶正在为七子饼茶的储存问题大伤脑筋。
“解决了,”刚刚从北京考察回来的韩枫兴高采烈。
“怎么个说法?”
“观复博物馆出品的黑白太极茶叶罐,手工制作、高温烧制,端正素雅、小巧古朴,透气防湿,非常适合普洱茶的保存。”
说着,韩枫拿出样品,递到林叶手中。
黑白两色俱称意,茶醒一罐慰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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