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曲中闻折柳( 此夜曲中闻折柳 )

此夜曲中闻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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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意识进入了计算机,就成为了一段算法、一个程序。只要它们活动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就是所谓的log(日志)。”

“脑洞故事板很早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了。这里所有的故事,都源于那些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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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房昊
Date:  2019/11/30
Content:此夜曲中闻折柳

霜降那天,孟知白伏在秋草之中,西风卷起他四面的追杀声,又吹过他身上的血气,砸落在他脑海里。

孟知白不闻不见,只盯着前方。

他想:我要回家。

他的目光随无垠的秋草在身前蔓延,秋草层层爬上山,目光更在青山外。山的另一边,就是孟知白的家。距离孟知白上一次回家,已是十五年前了。
 
那时孟知白才三十岁,江湖上漂泊日久,风霜夜雨换来不大不小的声名。路过山凉镇时,恰见山里的枫叶正红,溪前还有个浣衣的姑娘。

白马滴滴答答,姑娘闻声回眸,一笑洗尽孟知白十年烟尘。

孟知白仍旧伏在草中,四处的追捕声渐渐小了,晚霞开始染红半山的秋草。

他想起与姑娘成婚的那一日,大红的嫁衣像极了黄昏的斜阳。自己站在红烛前,低声对姑娘说,以后我就在山凉镇,与你好好过日子。

姑娘握着他的手,道:“其实你该回去的,至少回去一趟,给江湖里的故人一个交代。”

孟知白笑道:“不必交代的,江湖这么大,来来往往的人何其多,没有交代才是最自然的交代。那些声势浩大金盆洗手的,反而会别生枝节。”

退隐江湖,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只可惜孟知白的剑退隐江湖,他的心却还在江湖上。

薄暮的山风更凉了些,孟知白站起身来,他拨开秋草走上回家的路。他想:女儿今年也该十六岁了,不知许配的人家如何?

孟知白成婚一年,就有了女儿,他记得女儿很乖巧,从不哭闹,乌溜溜的大眼睛张望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女儿一岁的时候,孟知白决定去栖霞山一趟,那里有自己行走江湖时剿灭的匪寨。寨子下面还藏着不少金银。

孟知白想,女儿娇贵些才是好的。

离开山凉镇的时候妻子说她心里不安,叮嘱孟知白一定要万分小心,宁愿不拿银子回来也不要出事。

孟知白逗着女儿,想让女儿临走之前叫他一声爹,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学说话慢。

他回应妻子说:“我的剑已经丢了,我不是江湖人了,明白独善其身的道理。这一路上我只是客商,要守什么规矩我懂,该走哪条路我也清楚,你放心吧。”

走出山凉镇的时候,孟知白回过头,他遥遥望见女儿挥着小胳膊,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白云般的轻软声音,女儿叫了他声“爹爹”。

孟知白哈哈大笑,只觉无比痛快,策马出镇。

可惜孟知白的剑虽丢了,心却还在。

栖霞山脚的茶棚里,他遇见了事。

江南烟雨阁的几个剑客要抓一个小女儿,说要带女孩去秦淮河见见世面。孟知白想,原来金陵城的皮肉生意,也被烟雨阁揽了,烟雨阁好大的势力。

这个小女孩一直在哭,她扭头去看自己的长辈,长辈缩在角落里,怀中揣着烟雨阁给出的银子。女孩又转头望向茶棚里的所有人,大声喊着救命。

孟知白见到有初出茅庐的少年愤然起身,一怒就想拔剑。烟雨阁的人却先开口了,他断喝道:“青楼生意从来如此,我们规规矩矩办事,你想清楚再动手。”

少年犹疑起来,他的右脚抬了抬,想大步向前迈,却迟迟迈不出。

孟知白叹了口气,行侠仗义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没有那么多纯粹的恶人让你痛快拔剑,除非你的剑能与整座江湖为敌。

孟知白坐在茶棚里,听着哭声,笑声,茶水的沸腾声和少年愤怒的呼吸声,这些声音把孟知白催回刚入江湖的梦里,那时他想着扬名天下,再改变江湖。

这声音越来越远,少年的孟知白也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影子藏在流动的血液中。

终于,女孩的哭声和烟雨阁的笑声都渐渐听不到了,茶水已经烧好,少年气冲冲落坐。

孟知白刚刚吐出一口气,他放下茶碗,准备上山,突然又听到了一声喊。

是那个女孩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微弱无力,像是天上裁下的云,也像是孤蓬飘絮,浮云和飘絮落在山凉镇前,孟知白仿佛听到了女儿的一声“爹爹”。

孟知白拍案而起,路旁的枯枝被他顺手折下,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了。

那一剑之后,孟知白就再也不能回山凉镇了。只要他不回山凉镇,没人知道他这一年之间身在何方,只会以为他从来没有退隐江湖。

更没有妻子女儿。
 

斜阳落在枫林外,十五年前的旧事究竟该不该后悔,孟知白也不清楚。他望着与妻子初见的山涧,心想:我到底还是回来了。

孟知白用溪水洗干净脸,洗去身上的血污,又将伤口紧紧包扎好。夜幕即将来临,孟知白抬头端详,想这该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是我回家的好日子。

他吐纳须臾,让自己调整至最好的状态,又对着溪水笑了两笑。

孟知白心中忐忑:我不会吓到她们吧?但没办法,我总不能不回去,我想她们。

当残阳已经成为淡红色的轮廓,新月已经初上东山,孟知白终于继续向山凉镇走去。

十五年来,孟知白无数次梦回山凉镇。当他一剑杀了江南烟雨阁的几人后,就想立刻回到山凉镇,给妻子女儿安排出路。

后来他才想清楚,这里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要他不回去,妻子女儿就是安全的。

那个茶棚里的少年追上来,激动而振奋,他说:“大侠,我叫崔沉舟,我来帮你!”

孟知白苦笑不得,说你能帮我什么?

崔沉舟道:“你杀了烟雨阁的人,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追杀你,我能帮你断后。”

孟知白摇头说:“不行,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你要安顿好这个女孩。”

小女孩坐在地上,哭光了力气,此时听到孟知白的话,像是有一种力量重新注入身体里。

她勉强站起来,对孟知白和崔沉舟一拜,说:“不劳二位大侠挂心,小女也有自己的去处。”

孟知白说:“终归是不安全,崔沉舟你去帮她。”

崔沉舟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孟知白:“大侠,那我送好这位姑娘,能不能再回来找你?”

孟知白笑道:“你回来吧,你回来我还有一件要事要嘱托你。”

那天孟知白孤身上了栖霞山,把匪寨里的金银挖出来,全部交给了崔沉舟。孟知白说:“你把这些钱财带去山凉镇,我答应过一个人,要让她的孩子快活长大。”

崔沉舟重重点头,但眉心还是紧锁,他说:“大侠,那你能应付烟雨阁吗?”

孟知白笑了笑,说:“尽力而为吧。”

江南地界到处是烟雨阁的人,孟知白没能躲过追杀,他在雁荡山前遇到烟雨阁知名剑客曲折柳,披星光,持一柄细而薄的长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孟知白的剑本来很快,但他拔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笛,笛声惊起山凉镇的小女儿和浣纱的姑娘。

当孟知白回神的时候,剑光已至身前,雁荡山万木萧萧,叶落满肩。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孟知白只出了半剑,肋下已被曲折柳刺穿。他感叹道:“曲先生好动听的剑法。”

曲折柳施施然道:“孟兄的剑法也不错,只可惜坏了烟雨阁的规矩,必须要当一个死人。”

孟知白反问:“当一个死人?”

曲折柳笑道:“当一个死人,你就可以活下去,用另一个不见光的身份加入烟雨阁。”

曲折柳谈笑间轻轻晃动着手中细剑,星光敛成一道线,孟知白盯着那道线,知道自己如果拒绝对方的提议,这道线就会化作一点寒光落在自己咽喉上。

孟知白只好扯开嗓子喊起来,他冲雁荡山里大吼:“勾龙子前辈,家师燕归云,此刻便是一命换一命之时!”

曲折柳任凭孟知白喊,喊声在雁荡山中嗡嗡回响,他也满不在乎,反而笑说:“原来你往这里跑,是有救兵。”

其实孟知白也不知救兵的究竟,这是他下山时师父告诉他的话,说倘若在江湖上遇到了危险,就去雁荡山找勾龙子。

“勾龙子欠师父一命,你叫他一命还一命。”

至于勾龙子的武功高低,能否应付得了烟雨阁,师父什么都没说。

雁荡山寂然无声,或许勾龙子早已不在此处了。烟雨阁的人从四面围上来,孟知白的力量从伤口里渐渐流逝,他紧紧握着剑,又回忆起女儿喊的那声爹。

孟知白想,如果能再听女儿叫一声爹,死也瞑目。

岑寂的夜色里倏忽响起笛声,孟知白循声望去,发现曲折柳脸上的笑容悄然消失,正弹剑成音,步步后退。

继而雁荡山里掀起一道剑意,如流水不舍昼夜,扫过万顷松涛,直逼山外的烟雨阁众人。

曲折柳的剑持在手,弹剑更急,剑鸣响成一片,连摇动的松林都化作曲折柳的剑。

汩汩的流水将歇未歇,其间又绽出一道光芒,无论流水去往何处,剑光落地生根。

曲折柳的剑鸣,在这道剑光出现的一瞬间消失了,他只有挥剑,他只能挥剑。

笛声如裂帛,乍起即灭。

雁荡山又恢复了岑寂,夜色仍旧浓如墨,曲折柳双眼微闭,身上落满了星寒。

烟雨阁人不敢高声语,孟知白也正惊讶于这两道剑光,他想: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剑法。

半晌,曲折柳终于睁开眼,他吐出松涛与流水,胸肺间的剑伤随之显露出来。曲折柳向雁荡山抱拳,说:“前辈好剑法,敢问这一剑名号。”

雁荡山里传来一个声音:名曰刻舟求剑。

曲折柳点头说:“倘若晚辈十年内能悟出大音希声的剑法,再来领教。”
 

那天夜里,烟雨阁的人陆续离开,孟知白失血过多,向勾龙子告谢完后,稍感放松就晕倒在雁荡山内。

此后的十五年间,孟知白不是没有想过回家,但雁荡山的外面仍旧有烟雨阁的人留守。风吹草动,都会报给曲折柳听。

孟知白想起那一夜的剑光,他回山拜见勾龙子,请勾龙子授他剑术。

勾龙子说:“救你性命是还债,教剑另当别论,你须替我做一件事。”

孟知白说:“前辈但讲无妨。”

勾龙子笑了笑,回首望着雁荡山外,说:“我这辈子欠债太多,我答应过一个人,到死都不能再出雁荡山。我还答应过你师父,要救一个人的性命。”

“只是江湖恩怨难讲得很,竟然也有人欠我的债。我要你帮我讨债。”

孟知白说:“前辈何不先讨债,再回山不出?”

勾龙子说:“大丈夫先还债,再讨债,理所当然。”

孟知白点点头,他说:“前辈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债,否则天下便没人愿意先还债了。”

勾龙子哈哈大笑,他说:“小子你口口声声说退隐江湖,我看你的心思从来都在江湖间。”

孟知白说:“我的心在江湖间,但我的心也在山凉镇。”

其实勾龙子的债很简单,当初有个年轻人骗了勾龙子,使他错杀义士。事后勾龙子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个年轻人,只追查出一个名字。

时北海。

那十五年里,孟知白随勾龙子学剑,勾龙子的剑法之中,有两招最难。一名“刻舟求剑”,一名“望梅止渴”。

前五年,孟知白将这两招练至形似,后五年,略得其意。

孟知白想,岁月浩荡如流水,旧事如水中之剑,人在舟中顺水而下,执着旧事,便是刻舟求剑,但旧剑不可不求。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五年后孟知白练成了这一剑。

勾龙子告诉他,倘若你运气不好,碰到曲折柳在附近,他十年前见过这一剑,你未必能胜。

而望梅止渴,孟知白总是练不好。

他心里明白,这一招的真意是望向未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山凉镇,想那个枫林溪畔浣纱的姑娘,想那个牙牙学语,只叫了他一声爹爹的女儿。

这一剑便总是散乱。

勾龙子说,望梅止渴的真意不在梅,而在望,望梅生津,故能止渴,你望梅可有所获?

其间曲折柳又来过雁荡山一次,剑鸣微不可查,音起于青萍之末,当勾龙子刻舟求剑的剑光亮起,曲折柳的剑已绕过流水般的剑意。

勾龙子收剑,再出,剑意虚虚实实,渺渺无定,曲折柳的眼前忽然掠过一层云。云层遮蔽了剑鸣,曲折柳的剑还未递出,勾龙子的剑就落在他的咽喉。

“这是望梅止渴,我的梅就是天外云。”勾龙子如是说。
 

五年之后,孟知白剑法大成,踏出雁荡山去寻一个叫时北海的人。十五年过去了,江湖上已经遗忘了孟知白的名字,但烟雨阁没有忘。

十五年过去,烟雨阁仍然是江湖庞然大物的原因也正在于此——无论是谁破坏了烟雨阁的规矩,天涯海角,岁月轮转,也要不死不休。

只是十五年后的孟知白已非当年,他走出雁荡山面对烟雨阁的时候,伸手握剑,仿佛只握住了一段流水。

无论多浓烈的杀气,多萧瑟的秋风,都消逝在流水般的剑光里,只有一股剑意横亘长存。

孟知白再次踏入江湖,他打马般走过,只想替勾龙子还完债务,赶紧回到山凉镇。

时北海这个名字,孟知白还没有完全掌握线索,就有人告诉他确切的消息了。那是秋分的凌晨,孟知白在破庙里睁开眼,身前有个熟悉的影子提酒来见他。

这人告诉他,时北海如今就在烟雨阁,不久后要出席烟雨阁典礼,成为烟雨十三剑之一。

“你此时回头,江湖偌大,只要我不追捕你,凭你如今的本事,烟雨阁也寻你不到。但若你杀了时北海,我便不得不拿你抵命。”

这人正是曲折柳。

孟知白说:“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曲折柳扔给他一壶酒,笑道:“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从雁荡山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与我一般,都是想家的人。”

“我不知道你家在何处,但你现在有机会回家,不要错过。”

孟知白沉吟,问道:“你的家呢?”

曲折柳回道:“家破人亡。”

那一天他们在破庙喝了一天的酒,孟知白躺在地上,道:“你说我能不能先杀了时北海,还能再逃脱你们烟雨阁的追捕?”

曲折柳哈哈大笑道:“你可以一试!典礼上我这样的高手,就有十二个!”

孟知白笑出泪来,他又灌下一壶酒,面无表情说:“我想起我当初为何要退隐江湖了。”

次日,孟知白背起行囊,上马直奔山凉镇。

可惜江湖中的事,往往是想逃都逃不掉的。烟雨阁要举办的典礼,就在山凉镇的南边,时北海在与往来豪侠的寒暄中,一眼见到了路过的孟知白。

时北海目光一凝,大喝道:“拦住他!”

自从雁荡山外有烟雨阁弟子被杀之后,时北海就留意起来,他知道,这是勾龙子的传人要出来找他算账了。

而这些年进过雁荡山,有本事学剑的人,大抵只有孟知白。

即便孟知白不来杀时北海,时北海见到他,也要斩草除根。

烟雨阁弟子的剑网扑面而来,孟知白长叹一声,拔剑出鞘,剑光如流水,冲落面前的剑。时北海冷笑着,同样用出一招刻舟求剑。

时北海说,刻舟求剑也好,望梅止渴也罢,都是虚妄,这一剑只有孤舟长河,才是绝响。

孤舟长河浩浩荡荡,观礼的无数宾客都心动神摇,不免叫了声好。孟知白无悲无喜,手中剑静静在天地间刻下一笔。

落地生根,回头有岸。

孟知白出剑,收剑,再度转身策马离去。前来的宾客尚未回神,曲折柳已经纵身掠去,扬声道:“时北海妄动已死,烟雨阁随我追捕孟知白。”

北风扫过,时北海的尸体随话音溅落尘埃。
 
之后的这些天里,便是孟知白与烟雨阁一次次的拼杀,突围。他杀了许多烟雨阁的弟子,也被曲折柳的无音之曲伤到肺腑。

烟雨阁的弟子也恐惧起来,孟知白似乎是杀不死的,无论多少次必死的局面,孟知白总能活下来,甚至凭一腔血勇,生生夺路而出。

孟知白忘记了剑法,忘记了招式,只想:

我要回家。

我要听女儿再喊我一声爹。

刻舟求剑,望梅止渴,在孟知白手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整个江南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霜降这天,孟知白终于凭着对山凉镇前地形的熟悉,暂时摆脱了追兵。他伏在秋草之中,四处的追兵都渐渐远走,他终于站起身来。

秋草连绵,青山更远,山后就是他的家了。

孟知白走出枫林,走出山涧,走出黄昏与薄暮,终于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山凉镇。山凉镇里灯火通明,吹吹打打,正在举行婚礼。

孟知白想,全镇的人应该都去观礼了,我妻子和女儿也会在那。

于是他分开人群,像是孤舟分开海浪,当眼前豁然开朗,孟知白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成婚的女孩年方十六,身前高堂正是孟知白的妻子。孟知白一步跨出来,涕泪纵横。全镇人的目光都凝聚过来,妻子惊起身,泪水夺眶而出。

新婚的女孩不知所措,镇子上的人面面相觑,互相打问着这人是谁。

孟知白没有管他们,他的嘴唇颤抖着,先对妻子秋娘说了声:“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又转头望向女儿,声音更加颤抖,身子也忍不住弯了些,他说:

“闺女,你能再叫我一声爹吗?”

山凉镇一片哗然。

新娘看看孟知白,又看看她娘,说:“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秋娘泪流满面,走到孟知白身前,说:“知白,我,我们的女儿八岁那年就没了。这,这是我后来的……”

孟知白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身后镇子里的声音就涌了上来,他们说:“这孩子是张家的孩子,跟着秋娘十多年了。”

“秋娘也是命苦,十多年前丈夫就没了,自己拉扯孩子。刚改嫁,老张又给病死了,那么好的姑娘都没人敢娶。”

孟知白晃了晃脑袋,他说:“不对,秋娘你别骗我,我听过我们女儿叫我爹,那声音明明就跟这个女孩一样。”

秋娘道:“知白,我们女儿到八岁还不会说话啊!”

孟知白眼前一黑,十五年恍如一梦,悲欢辛酸都宛在梦中,他喃喃说:我听见女儿叫了声爹的,我一定听到了……

当孟知白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秋娘家里了。秋娘在山凉镇过得其实不错,十五年前崔沉舟始终还是把金银带回来了。

孟知白坐在床边,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他想了很久,想说以后我就留在镇子里,这次绝对不会离开。但是孟知白抬起头,发现秋娘正站在很远的地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孟知白说:“秋娘,你为什么不过来?”

秋娘犹豫问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孟知白喉咙哽住,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听到自己问秋娘:“你害怕了?”

秋娘说:“我是关心你嘛……当然,也有一点怕。”

“那我是不是离开最好?”

孟知白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大了一点,接着秋娘就更加恐惧,她突然坐倒在地,哭着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了!”

孟知白骤然清醒过来,他闭上眼,淌出两行泪。
 

霜降那夜,孟知白走出秋草,顺着山涧来到长河前,身后是岑寂的山凉镇。

星光落在长河里,一曲笛声在长河的彼岸响起,孟知白仰首望天,此夜曲中闻折柳,他想:这是曲折柳到了。

曲折柳踏着河上的星光而来,他望着孟知白,说原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孟知白说:“已经不是了。”

曲折柳沉默片刻,抖开他的剑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回江湖吧。”

孟知白没有回答,他像这片夜色一般岑寂。曲折柳自顾说:“不久前,我领悟到大音希声的道理,这一剑只有故园情,没有折柳曲,你小心。”

孟知白还是没有说话,他握着剑,心想望梅止渴,刻舟求剑,我都已使不出了。

那些剑术与执着,似梦里欢娱觉来悲。

曲折柳的剑果然是无声的,长河与星光似乎都被这一剑搅动,流水声也停了,秋草和秋虫也宁静下来,一切都归与最初的故园。

孟知白忽然握住了剑。

濒死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事,他想起自己和崔沉舟救下的姑娘,他想起勾龙子告诉自己望梅止渴的真意不在梅,而在望梅的过程中究竟获得了什么。

过去的执着如一梦,未来的期许从来空。

原来时北海说的对,这些都是虚妄。

孟知白闭上眼,拔出了他的剑,他口中低语如咒:“望梅止渴终是幻,刻舟求剑亦非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无声的天地间,孟知白的剑吟成了巨大的回响。

这一剑的虚妄背后,还有孟知白随手勾勒的江湖百态,他睁开眼的时候,剑光正横亘苍穹,似无垠,似不朽,又似不存。

曲折柳眨了眨眼,他发现自己这一剑已经无法再向前递了。

曲折柳叹息,说这一次我又输了。

孟知白还是摇头,语气中满是怅惘,他说:“我不想悟出这一剑,是我输了。”

望梅止渴终是幻,刻舟求剑亦非真。

孟知白低喃这两句话,抬手一挥,长剑坠入河中,砸碎了万顷星光。

从此江湖人间,不复见我。

望梅止渴终是幻

 刻舟求剑亦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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