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美术学院怎么样(为什么会出现“河北美院现象”? 且看外聘教师如何叙述)

河北美术学院怎么样

近日,由中国书协举办的“全国第二届大学生书法篆刻展”入展名单公布,其中有92所大学在这202人构成的入展名单中出现,而河北美院学生就占28人,遥遥领先其它高校,被圈内人士称为“河北美院现象”。那么,河北美院究竟是一所怎样的学校呢?笔者曾在此代过课,有些文字记录,现予以全文刊发。

如果您觉得对此还不太理解,不妨推荐一篇文章:

【书里法外】郭名高:中国书协会员究竟有多少含金量?

在 河 北 美 院 的 日 子

文‖ 郭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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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闲适惯了,我不太愿意出去颠簸。早上一杯茶,喝两口,划拉几张字,再喝两口,继续写字。老婆电话吆喝,我才意识到下班了。知足于笔墨里膨胀、延续,间隔着闹几篇不长不短的文字,宛若下了蛋的母鸡,呱呱地嚷着,晾出自己的幸福。夜里,与亚林、晓东诸兄喝茶、聊天,享受书法的好来:他日真的老去,没了位子,不计富贵,因为书法,我们还可以继续乐呵,比那些一缺三、三缺一的牌友似乎要便利得多。如果可以,还可以四处游走,访名碑,看展览。那时,谁会是咱们的司机?我笑着问。

岁月静好,帅哥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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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陈阳静院长邀我去河北美院,给书法学院的学生讲书法。我应承了下来,琢磨着该缓些日子吧,正愁着分身乏术,那边的课程就安排下来了。

关注河北美院,缘于书法。前两年,中国书协展览频繁,这边的学生势不可挡,于国展中常有显赫成绩。他们当中,有些成了我的微友,谦恭、上进。也有人打听该院的情况,将孩子送了进去。河北美院貌似有些民国范儿,如此声音,经多种渠道,在我的耳畔反复。外聘教授不以学历唬人,重创作,皆国展翘楚。或许,这是展览时代,赋予书法最直接的考量方式。虽然小众,时代却让书法家有口饭吃。

人近不惑,是该出去看看。而今,资讯发达,网络缩小了圈子的半径、延伸了扩展的触角,许多事情不必迈开腿脚去获知,亲历的那一部分,还是要及时去践行。

作者与朋友在校门口合影

2

这天是11月6日,周末。食宿安排妥当,已经下午五点。我简单吃了些东西,回到房间开始忙活。课程是大一新生商周金文临摹?与创作。字帖尚未到位,三周课,讲哪些,如何讲,都需要坐下来慢慢思量。近几年,我的重心都在隶书上,金文虽有涉猎,是将其作为营养来补给主攻方向的。诚然,该体也入过展、获过奖,但与深度无关,底气是没有的。

老夏到了。他将我拉到河北美院外聘教师群,闽南王开始招呼大家,群里下起红包雨。我的运气似乎不错,点了几下,就得了一顿饭钱。老王喊我过去聊天,我说稍等,思路尚未理顺。我坐下来填写教学计划,一抬头,已经夜里九点。稍事休息,喝杯水,再打开电脑。学生没有书,资料亦少,PPt制作完毕,已经凌晨。头开始胀痛,躺下来,心里总算踏实了,极快入梦。

清晨,我拎着电脑去教室,门紧锁着。看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五分。陆续地,有学生掫着饼,咂着豆浆上来。走廊里光线极暗,墙上悬挂了一些学生作品,或小对联,或大幅中堂,都是金文习作,以《散氏盘》《毛公鼎》为主。八点的时候,教室门开了。教室里的废纸还在,地板上墨迹亦多。学生见我进来,开始点头招呼。一个男生匆匆地将废纸扫出去,堆在走廊一侧;另一个用拖布擦拭讲台前的空地。教室里弥漫着葱花饼的味道。更多的学生,嘴里蠕动,眼睛还盯着手机,专注地滑动屏幕。

有些始料不及。

我使了浑身解数,惟恐负了他人厚望,一天下来,筋疲力竭。摇头叹息,我是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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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我睡个自然醒。见餐厅里有羊肉泡馍出售,就要了一份。已经九点,老家礼泉这个时辰习惯吃泡馍。瞬间,萌生了家的感觉。饭端上来,有羊肉有汤有馍,似砂锅,粉丝、香菜、木耳,尝一口,味道尚可。拍照、发朋友圈,见没有锅盔,馍极少,有人质问:一大碗汤,这是传说中的水盆吗?我呵呵地笑,呼噜噜吃得头上冒汗,喝了汤,拎着包在校园里散步。今日天气不错,雾霾散尽,于湖边转悠,微风携着寒气,吹皱一片碧波。西南侧的城堡较初来时明朗多了,再补两张图片,下了码头,有三五船只泊在水边。忽地,由城堡北侧闪出一条游艇,童叟身上皆背着橙黄色救生衣,正要上岸,又划过一条船,浮动的码头开始悠悠地晃荡。

沿着湖岸北行,穿过两座城堡,有一片沙地,沙地上竖起极粗的棕榈树,近前细看,竟是假的。几块巨石冷冷地挺立,阳光斜射过来,没有多少温度。想觅一处清净读书,坐着的石面渗着寒气。

湖的南侧是条宽敞道路,曲折延伸。路侧拾阶而上,有片人工草坪,处在群堡间隙。草地上置两处帐篷,内有条桌、四把椅子,椅面极软和。太阳斜射进来,若逢阳春。停下来,我坐着喝茶、看书。手头是贾平凹一册散文集。先生于夜里游览未名湖,叹道:“穿过校园,北大的门口灯火辉煌,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悄悄地来了,悄悄地走。这一夜是甲子年的七月十六日,未名的人游了未名的湖。”那一年,贾平凹32岁。32年后的今天,童叟皆知的贾先生不知能否享受那份悠闲和漠视?

河北美院校园

有一篇《进山东》。到了曲阜,提及孔子,平凹先生说:一个文人,身后能达到如此豪华气派,在整个人类史上,恐怕绝无仅有?了吧!这该是文人的骄傲。而孔子生前,凄凄惶惶使人心酸。杜甫访仕途故交而遭冷遇,这是文人在世的命运么?尊诗圣是时代所需,做诗圣只能贫困潦倒。我们崇拜英雄,英雄辈出的时代却斯文扫地。

阳光暖暖地,却抵不过湖面刮来的嗖嗖寒气。

身后的保安猛地招呼:老师,还没吃饭?我抬头应答,看见一张阳光的面孔。周三无课,我曾来此游玩,出行需要刷卡,而我的卡是学生给办的,未及输入指纹。保安知道我是书法学院外聘教师,出入多有关照。

再抿两口水,风还不停。又翻两页书,头开始晕乎。回宾馆吧,这会儿,房里该是一屋的温暖呢,读书、作文,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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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祠那边尚无电话,迁入还需待命。
周五,前台电话相告,我们住的六楼要暂时迁出,学院双休日另有活动。女同志声音柔柔的,极客气,核实身份时,她不称我大名,而冠以教授,于我甚是遥远,似蹒跚学步的娃娃受了一口仙气,唰唰地就成了巨人。往复搬迁,是有些麻烦,心里不爽,也不好显出咱的小气来!
校外的宾馆差了些:屋子逼仄,灯光灰暗,墙上的壁纸卷起一大片;两张床并列,电视悬在墙上,电脑键盘似蒙着灰尘,捣腾许久,也没打开;无桌无椅,两只瓷杯扣在床头柜上,由床底引条明线,歪斜地摆一个插板。
夜里,想翻会儿书,又怕伤了眼睛;躺着看电视,又觉得身上痒痒,是被子不干净吗?
翌日,天蒙蒙地,好在无风。

再吃一碗羊肉泡馍,我揉着鼓起的肚皮,沿湖边彳亍而行。一侧还在建设,穿过一条甬道,过树林,沿岸漫步。两个男生在渡口撑起鱼竿,见我靠近,斜眼一瞥,怯怯地。学院禁止垂钓,我的撞入,扰了他人平静,只好匆匆离去。
两只水鸟扑哧一声惊飞,受惊的还有那份闲适的心绪。
我不愿回房间。
垂柳沿岸静默,磊磊石块铺成一条逶迤的小道,俯身跳挪,头在柳枝上碰撞,手一挥,枝条不安宁起来。有几处亭台还在装修,一座拱桥被沙土蒙了表皮,两侧是平整的石面,镂刻着书法名作,有《曹全碑》,有《怀仁集圣教序》,甲骨文也是有的,吴昌硕的《石鼓文》还有些飞动感!
拱桥拐角,一条极大的游船泊在水边。船只用红木做成,有十多米长,船仓密封,格子窗上装了玻璃,仓内堆积着桌椅和建材余物。游船两端露天处,环绕着坐椅和护栏。跨过护栏,我坐在船梢,看远处的湖面、小岛、楼台,以期安抚久违的落寞。食指在手机屏上划动,文字就这么涌出来。一条游艇呼嚎着闯进这片水域,整个湖面开始震荡,我坐的游船开始摇晃,幅度极大,似晕船的感觉。

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安顿好行李,先吃饭。饭后,沿着林间小道漫步。一抬头,见老庄祠敞开着门,进门即是一座拱桥,拾阶而上,进入二层大厅,右侧是老聃,左边庄子与其相向。塑像前置香炉,袅袅的烟雾盘旋萦绕,嗅之陶陶然。屋顶极高,壁上绘的人物色彩斑斓。跨过一道门槛,便见仙聚山庄的客房,窗前一片竹林。左转,眼前敞阔起来,亭台楼阁被碧水环抱,曲折的长廊延伸到院落深处。一对情侣坐在走廊长椅上,对着水面抛撒食物,招来一层又一层鱼儿,扑腾着水面。哗哗流水将人的视线引向假山,石面齐唰唰地涌出一道瀑布。

出了院落,沿路折进雕塑院,返身即是林木,穿梭其中,忽地挺起一座忠义堂。前行又是湖面,合抱粗的柳树有一半已经赤裸,伸出的枝条朝湖面耷拉下去。荷叶已经枯焦,密匝匝地浮在水面,扭曲着无数老干。一只叫不上名儿的水鸟在枯叶上蹦跳了几下,忽地飞进一片丛林。

丛林里有五六个男生,或执短枪,或端着冲锋家什,衣着怪异,聚于一处,商量着谁来扮演日本鬼子。远眺林间小道,枯叶满地,小径蜿蜒。我坐在树下长椅上,椅子悬在空中,算是秋千吧!休憩片刻,拍几张相片。林子深处响起哒哒地枪声,一个小伙子从大树一侧闪出来,朝我身后射击,水星溅湿我的脸面和头发。我呵呵地笑,这会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呢?

又回到六楼。这次安排我与马教授同屋。初见马老师,那头卷曲的长发给人强烈的艺术范儿。交谈中,知他祖籍北京,常居西安,在某高校任院长、做教授。马教授家在日本,这次来河北美院,似乎有些合作事宜。院方给他安排了国画人物创作课。相处多日,马老师人极好,注重生活细节。他与何家英同学,后来去了日本。再回国,当年的师兄弟多数成了画坛人物。据此推测,他该六十来岁了吧,看上去还年轻。

屋子里铺了画毡,我极少见他作画。交谈中,隐约觉得老人的失落,是不被国内画坛注目的孤寂吗?夜里闲聊,我提到一位画家朋友,基层打拼一辈子,于画事终年不辍,刚办了内退手续,人却没了。实力没有给他该有的地位、荣耀,临走了,要出的画册就此搁浅。而读出他精彩的,以后恐怕愈来越少。话题转到境遇、实力和命运上。马教授拿出巴掌大一个册页,孙其峰、霍春阳、冯骥才的作品极为动人。我蹲在床头把玩多时,感慨起人生来。

? 作者在河北美院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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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五点半走出教室的,楼道里光线极暗。废纸被学生用笤帚扫出来,一个男生搂一抱子塞进门口的塑料桶里。那桶极高大,似儿时盛水的老瓮。这样的桶在走廊里摆了十个,都塞得满当当地。我瞥了几眼,回头对学生说:这些纸还可以翻过来练字嘛。学生不作声,报以浅笑。

有个男生凑过来,说他是隔壁班的,见了我的字,很仰慕,想加个微信好友。楼梯口人流涌动,我们并排而行。小伙子架副眼镜,单眼皮,颇多文气,是四川成都人,喜欢隶书,对《张迁碑》《好大王碑》情有独钟。我素来喜欢上进的同道,加了好友,我们再聊几句。他说他将宿舍收拾妥当,支起画案,晚上,就在宿舍写字,希望我能去喝茶、指导。末了,发几张图片过来,屋子挺宽敞,布置得也不错。

晚饭后,我沿着校门口的国道慢跑,及至身上微汗,再折回来。我们的公寓和书法学院教学楼只有数步之隔。这会儿,华灯初上,食堂里还有零散的学生。我想去教室里转转,领略一下他们的生活。这栋楼有六层,一二层是餐厅,三楼朝上是书法学院的教室。据悉,书法学院今年招了21个班,有600多人。教室一时紧张,大一新生两个班共用一间教室。

推开门,并没有我想象的热闹:三五个人,或坐或站,提笔临帖,耳孔塞着耳机。见我进来,认识的,问声好;不认识的,抬头瞥一眼,继续写字。我站在一侧看他们起承转合,一间教室一间教室转过去,一层楼一层楼爬上来。

在大二隶书班,遇上一位乡党,他正在临《石门颂》。我们聊了几句,他请我作示范。前排一个男生,挂上刚临的草书条幅,问我存在哪些问题。老乡介绍面前的小伙子:他从河南来,还是高三学生。这次导师到这边讲课,他想参加书法艺考,就跟过来了。我们坐下来聊天,话题涉及艺考、学习、就业和家庭状况。

相互协作

近两年,教育部不断传出消息,要求中小学开设书法课,奈何各地师资匮乏,教育又紧扣升学、就业,自然没有书法的容身之地。来此之前,我参与了教师资格考试的监考工作。目前,还没有将书法作为一门单科列出来,也就是说,学书法想从教,资格证必须拿下来。书法极可能挂靠在美术科,而相应的专业知识,是否也做了准备?这些,我没点透。

儿时割麦子,面对一大片一大片麦田,我频繁抬头,心焦、气馁。父亲说,低头干事吧,专注你手头的活儿,再起身,你已经跨过一道道坎儿。我也深知,孩子们在这里不易,家里要供一个艺术生,一年没个三四万,是打发不掉的。我想将积极的一面呈现出来,故而,提到几位朋友,他们都是靠一支毛笔绘出了人生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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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大一新生而言,商周金文是陌生的。盖因艺术院校招生,多不以此科试。上过一节课,我才发现,学生对金文尚属零起步:他们不明篆法,是实笔还是斑驳痕迹,无从辨别,?写起来若鬼画符;用笔混沌,裹不住锋,起收行进太过随意;在此之前,大一新生刚临一月小篆,腕上残存的记忆强加给金文。学生们练得无趣,甚或翻开隶书、行书字帖在写。我没有责怪,休息间隙还示范给他们看。我说隶不通篆籀终难高古,草不知使转岂能记文!我以笔法解读来诠释金文的价值。在此后教学中,也放慢节奏,由精临数字而始,分析、解读其中用笔、篆法原理,由书法诸体的共性来审视金文技术诉求。每班30余人,我挨个儿示范、讲解,理解迟钝些的,就在他桌前多驻留几次。三天后,两个班的学生,无论线条还是篆法,均有明显改善。而我们的步伐,也悄无声息地加快。精临、集联,进而节临,他们挂起来的作业,给了我太多感动。

7

中午,唐龙微信给我,说晚上聚一下,吃个便饭。唐龙教大三章草课。此前,我们微信好友半载,没聊过。网络时代,人与人更像一个符号存在:他是个书法家,他年轻,然后呢,一头雾水,大片空白。有时,我们使了劲在舞台表演,以为自己是主角,舞台上不只一个人,真有一天拿到合影,密麻麻一大片,连自己也无法分辨主次。或许,你的眼里有精英,许多精英却在你的视线以外。聚餐使这些符号有了内容。

唐龙,走路板着腰,步子碎些,迈得却欢实,见人先笑。他说,朋友从贵州带的茅台,晚上要喝好。

饭吃到一半,酒喝了几轮。老朱的话匣子打开了。老朱是湖南人,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有些许忧郁,常咧着嘴笑,一排不甚整齐的牙齿就露出来。但见他举杯一饮而尽,挽起袖子朝操作间走。他要亲自掌勺,为大伙炒个菜。唐龙跟进去。片刻之间,菜端上来,群里晒出他执瓢的潇洒。我尝了老朱的菜,味道真不错。一侧的老夏嚷道:这道菜若有盈余,记得打包带走,我明天当早餐呀。老朱先在一家国企上班,是个中层干部,手下两千来号人。某日,他和领导商量:看能否换个工种?工会挺好的,正职不行,给个副主席也可以。上司将手头文件抖了抖,狠狠地摔在桌上,吼一句:能干了干,不干走人!第二天,老朱递了辞呈。年薪40万的岗位,老朱眼都没眨一下。

夜里,老朱陪我出去锻炼。他高中尚未毕业,就被招工进了煤矿,先是三年挖煤工,再进消防队,然后搞宣传,当书记,一两年换一个岗位。后来,责任大了,矿上事故多,老朱吃不好,睡不稳,写字没保障。老朱去职两年半,我问后悔不,他说现在挺好,睡得踏实!老朱靠写字、教学过活,虽不及当初优越,也不是很差。

老夏从椅子上弹起来,掫着手机朝外走,回头扔一句话:新人展有了新情况!

老夏不老,我一直觉得他长我几岁!这次聚首,他竟是个80后。老夏莫名其妙地闪出去,我笑了,叹道:果真碧波荡漾!

后来,老夏请我们吃家乡大菜,声明不喝酒,我就去了。进了饭馆,他从袋子里掏一包湖南鸭子,一包老姜,对老板交代几句,开始点菜。

我俩成微友也一两年了吧,彼此从未招呼过。展览时代,老夏风光了好几年,后来搞书法培训,弃了公职,独个儿冲进省城长沙,也算是个狠角色。老夏说话带劲,语速极快,那浓重的湖南普通话,害得我竖起耳朵细听,只能逮住三两句。最初,我观他面相,似乎很倔,脖子那么一拧,头斜扬着,傲慢极了!几次交道,觉得这人还不错。孝龙劝他去北京闯荡,老夏摇头。老夏的消费观与我接近。一次闲聊,他说想买房,朋友借了100万,他掂着这些钱,成晚睡不着,闹腾二日,退了款,舒一口气,真的很踏实。我愈发觉得他的可爱。老夏的行草开张、恣肆,我以为酒量也不错,每次满了杯子,其实他只喝半杯。老夏点的湖南菜够味,漳州林兄吃得头上冒汗,不停喝啤酒。我笑着,伸出筷子,这辣味真的挺好!

又过几日,孝龙设了饭局。

孝龙这个名字我是熟悉的,又非初闻的网络“笑农”。第一次见面,谭桥请的客,其中就有他。那会儿,孝龙一瘸一拐,说话清爽,鼻梁一副眼镜,脸盘周正、白净,腮帮鼓起。孝龙的爽朗乃至阳光,使人舒心。我俩多聊几句,知道他是徐州人。徐州出了个李守银,人极豪爽、真诚,我将此视作徐州气质,由此厚看了孝龙。

第二次邂逅,在周六的上午。因为寓所挪作他用,住在六层的外聘教师搬到校外。那天,我睡个自然醒,下楼,在宾馆大厅见他趴在茶几上吃泡面。孝龙在人文大学兼着书法课,双休日都要赶过去。为了不耽搁这边的课,周一凌晨四点,他再赶回来。

我们又聚了两次,彼此熟稔下来,孝龙开始称我郭老。我站在镜前端详,头发愈见稀疏,鬓角已经斑白。一个90后,北漂四五载,叠加起来的获奖、入展纪录,使我等萌生廉颇老矣的慨叹。

这次,孝龙步子迈得利索。我们又去了那家湖南菜馆。

郭名高隶书对联

8

周三,是丫头的生日。

前夜,女儿语音短信给我:“爸爸,你啥时候回来呀?我都想你啦!”我笑着回复:过几天就回去。丫头继续:“晚上做梦,我梦见爸爸了!告诉你一个大大的惊喜,老师表扬我啦!”听那口气,我想起一个承诺,忽而意识到,丫头这是拐弯向我索要礼物呢!

七年前的这天凌晨,小区尚未供暖。窗外,雪花纷飞。丫头不惧寒冷,在她娘的肚子里拳打脚踢,急着要看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我翻开她出生时的相片,眼前像放映幻灯片似的:医院里银装素裹,我在走廊里来回盘旋,咝咝地落雪在枝梢蜷伏。那天,学校里通知我外出赛教,街上的雪化作泥,我急匆匆赶路。走着走着,女儿像吹胀的气球,呼呼地与我齐腰。

前两日,王墉兄微信邀请,说周三无课,过来喝茶吧!我问远不,他说不远!我再问,步行能到不?他发一个笑脸:三十公里,似乎不能。我说:兄弟贫苦出身,交通基本靠走!他报以坏笑, 我跟着笑。

2010年5月,我俩在常州有过一面之缘。年初,我策划当代隶书中坚批评榜,王墉胜出,跻身13人列。在接下来撰写评论时,彼此有过几次通话,我也读了他一些资料,由衷地欣赏他的字,及至他这个人。

王墉的工作室不大,一排书橱占了四分之一,画案居其中,前有沙发,后设茶盘。我们一伙进去,椅子够了,空间不足。于是,有人靠在沙发上,有人立在画案前,一个个如狼似虎,从书柜里抽画册,抽不动,两手并用,使劲朝外抠。有几个围在桌前品茶:红茶续过几次水,又换绿叶。杯杯斟满,这边招呼,那边凑过来几个。我侧身避让,都坐齐整了,忽而听人呐喊,回身看去,相片哗哗地在群里刷屏。话题由拓片收藏始,起承转合,瞬间就扯到拜师门。到了吃饭时间,墙脚一箱酒,秦兄说搬走,没人响应,临出门,拎了四瓶。老朱喊:今天谁能喝二两,得王墉字一张!王墉咧嘴浅笑,回一句:要喝半斤!

在王墉工作室聊天

饭毕,大伙又去吼歌。老夏斜倚在沙发上抠手机,我初入此类场合,觉得太吵,耳朵嗡嗡地响,又不好扫了他人兴致,眼睛盯着屏幕,打着拍子,很投入的样子,间或与王墉、老朱、秦兄几个活跃分子碰一下酒瓶。王墉长发一甩,吼几声,陶醉得很,颇似刘欢。唐龙一侧拍视频,补充道:不会喝酒的书法家不是好歌手!

夜里回来,我想和女儿视频,老婆说:娃在楼下玩。说罢,将孩子与小朋友分享蛋糕的图片传过来。

与学生合影

9

两周已尽,接下来需要准备结课作业。

教室西侧置一方桌,上有熨斗、插板,下靠胶膜、覆背纸 ;墙体斑驳,八尺以上有纸条间隔延续,高两寸、宽一拃,或红或黄,上书人名,真草隶篆,个个不苟;红条一个班,黄条另一班;纸条下延二寸,有一排挂钩,学生作业常被夹子扣紧垂下。这天,与以往不同,学生节临的《毛公鼎》,我走了一圈,没再点评。此前,我们以书法的共性关照金文的篆法、用笔、节奏,对忌匀、错落、方圆等技术元素做了细致分析、梳理,犹如一个木匠,刨板、削榫、凿卯,只待他日组装成完整的家什。此刻,学生需要考虑的恰是家什的样式。

前夜,我从网上搜罗一些图片,就获奖金文从形式构成诸方面做了分析、归类,由材质、色彩而及题签、跋文,最后讲拼接、加工。图片以幻灯片模式在屏幕上循环放映,我叮嘱他们,要琢磨好属于自己的那两件。课间稍后,学生的草图陆续呈现出来,虽有些想法,又显单薄,课堂进入探讨、完善阶段。几个男生在翻腾,一个扭头瞟两眼桌边草图;后排的女生裁了红纸条,掏出手机,在查找题签上五个小篆字法。有人举手,我凑过去,提笔修改他的方案,邻桌几个围拢过来,或俯身扭头,或并列而视,间或问两句,待我搁下笔,他们又转身离去。

上课剪影

结课作业定在周四评审。

周三无课,我待在房里写作。到了下午,开始有学生发图片问我:这字可好?那色彩如何?有个不大言传的女生,发了幅对联,再语音短信:“老师,这几个字释文是什么?”及至晚饭后,询问愈发频繁,我的键盘不能继续敲下去,索性去教室转转。11班某生留言:“老师,我们晚上有《文字学》课,八点半结束,到时,去教室的同学可能多一些。

我去了16班。

教室灯光不甚明亮,桌子拼成几大块,凳子杂乱无序,或桌下斜倚,或过道并靠。废纸一堆又一堆,就见一男生腿脚拨弄两下,瞬间涌到一处。我拣空插脚,迈步、侧身、跳跃,学生见了,极是热情,迎我到了桌前。桌上画毡已退,三两个男女摁着胶膜,另一个男生左手扶纸,右手掫个熨斗,正专注地熨烫。猛然抬头见了我,微笑着招呼,问题签放在哪个位置合适。再往后,两个女生在托裱过的对联上画界格,尺子摆弄齐整,签字笔栽得笔直,刺啦一声,一道红线,又一声,还是一道红线。斌儒的条幅写得不错,形式感也强,他铺在地下让我看。我回头竖起大拇指,见他腼腆地笑,继续道:“上款题签、释文过大,不及左侧两块和谐,不妨裁掉。”言罢,就见他频频点头,巡视周边,利索地找来小刀。忽而,我被一个陌生面孔拦住去路。小伙子架副眼镜,正侍弄一件丈二屏条,看我过来,说他是20班的,和16班共用一间教室,想请我就他的字说两句。这时,振海兄微信过来,问我人在哪里。

与学生合影

10

餐桌上,孝龙指着一个男子介绍:这位,安徽滁州范振海老师。我定睛细察,那人剑眉乌发,目光柔和,颈上一条围巾绕两圈,一头垂在胸前,一头搭在肩侧,颇有些民国知识分子的范儿。闲谈数语,我想起三届青年展那件获奖汉简。当初著文,我将其归为复古一类,并于《心仪秦汉》一书中附了作品图片。今逢书家本人,言语投机,举盏频频。

去振海兄房里聊天,室内灯光柔和,桌上摊一本极厚的书,又非流行读本,我侧目而视,也就估摸出这人的分量。热茶递上来,话匣子就拉得长。

范振海曾于海上武警某部服役,先受钱君匋影响,再向韩天衡请益,因稻粱谋,步履遍及南北,求学之路遥遥。而其篆刻,亦在重大展赛上表现突出。提及书法,我更愿意了解他的几次获奖作品的准备情况,尤其形式感,我相信目睹之人,无不驻足揣摩。听他细细道来,且辅以笔记本储存的图片,使人慨叹殷殷。想来,北方人的粗犷是难及如此精微和耐性了。

一阵风,吹皱万顷碧波,岸上那排枝梢是否也积蓄些活力呢?

翌日,学生的作业摊在老庄祠大殿前的空地上,偶尔风起,托裱过的作品扑棱棱地翻卷,一侧的作者急了,退下手套压一端,摸出手机置另一端。我走一圈,再走一圈,学生跟着来回几趟,末了,相视一笑。我说:真不错!他们使劲点头,那笑脸,甚是迷人。打过分,众生聚于一处,说:合影吧!那就来一张,再来一张!

教室一隅

不能时常想起,存几十张笑脸也是好的。

最后一次课,有关篆籀笔法与隶书风格问题。学院里问我,看能否继续下去,为学生讲讲隶书。

我掂量了一下,有些话题可以延续,又似乎都尽了。听键盘哒哒声响,我舒了口气,抬头看着窗外,远处的山似乎又高了一截!

2016年11月30日修改完成

注:本文节选自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郭名高散文集《随书法去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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