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喝茶
作者 ▏平叔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沏茶。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这习惯不知何时养成的,总之是由来已久。
喝茶的记忆很早,最初是跟在父亲的屁股后边进茶馆,父亲盖碗里的茶,我喝茶船里的茶。
那时茶馆里经常有说书的,这时喝茶的人就特别多,茶钱也会贵一些。说书的手执折扇、身穿长衫,语言功底是相当了得,什么金鼓号炮,什么马嘶虎啸,听得人是如临其境,如闻其声。
四川茶馆多用竹靠椅、小方桌,一茶一坐。三、五好友进门找座坐下,伙计走来,总是右手握长嘴铜壶,左手卡住锡茶船和瓷碗,还没走拢,手一扬,“哗”地一声,一串茶船脱手飞出,茶船刚停稳,“咔咔咔”,茶碗依次放入茶船,抬起茶壶,来个白龙过江,水柱临空而降,泻满茶碗,须臾之间,嘎然而止。盖碗茶的妙处在,沏好茶盖上后,可很快泡出茶味。另外,茶盖在茶碗内,若要茶汤浓些,可用盖在水面刮一刮,使茶水上下翻转,轻刮则淡,重刮则浓。
我所到过的巴蜀各地,每个乡镇县城,都有数家甚至数十家这样的茶馆。除了打牌、下棋休闲之外,茶馆还是当地重要的社交场所。每家茶馆都不乏几位能言善辩之士,各自拉场子冲壳子摆龙门阵,把看到的、听来的大事小事说个天方地圆,吸引一批茶客竖耳聆听。
一次同几个老友在鹤鸣茶社吃茶。嘉陵江边长大的钟兄说:“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常与水相关。”钟兄亲近水,他每到一座城市,必同那里的水亲密接触,无论冬夏,但凡遇着有河有湖有海的地方,总是要脱下衣服游上那么一趟。我说:“跳河太麻烦又不切实际。我每到一个地方,也同那儿的水融为一体,但我不跳河而是泡茶馆,一直把茶水泡白”。
泡了多年茶馆后,对茶的习性、种类、以及口感之类的亦都十二分熟稔了。特别是到了清明时节,都会有朋友给捎来新茶,我从不推辞,收下用乐扣密封好了,再放入冰箱冷冻室。
对明前的绿茶我是有偏爱的,感觉她像出自书香门第的小姐,清高纯正、醇和含蓄。绿茶喜欢过很多,早期的有碧螺春、毛尖、竹叶青;现在又开始喜欢黄君山银针和蒙顶黄芽,这两种茶都是好的,但要找到极品却也是费工夫,就好比杭州的龙井茶一样,虽到处都能见到,却伪远远多于真。至于这些年来炒得很热的普洱茶,也是常常喝的,但终究觉得水太深,可有可无的就当减肥药喝了。
前几天清理茶柜,翻出一听桐木关的有机野生赤甘,这茶都是好多年以前朋友当好东西送给我的,喝了觉得好,就有些收藏的意思,一转眼就放了十多年了,就成了废茶了,终是不能再喝了。
还翻出一罐来自台湾的冻顶乌龙,这青茶我是久仰其名,据称出自名门矮脚乌龙,发酵度高,有熟果香。我用紫砂壶泡出,感觉喉韵十足,带明显的人工焙火味与桂子香,宛如贵妇情深意长、风韵绵延、欲罢不能。
不过我这人骨子里估计有太多的茶多酚、咖啡碱等沉淀物,鼻中有“吓煞人香”,口中有香郁鲜爽的青涩味和任何东西也盖不过的茉莉老三花的余香缠绕。品了几次这台湾“茶中之圣”,仍就改不了早起必喝老三花的习气。大约是觉得她太清高孤傲,无法与疏脱不羁的蜀人相衬。
一天不管再怎么忙碌,只要手捧一杯香茗,独自赏饮的时候,心就会变得柔软、恬静。爱茶之人,内心似乎都有一块净土。
在家里泡一壶茶,那叫解渴;到茶馆要一杯茶,那才叫生活。成都人在说到茶馆时,爱用一个词,叫做泡茶馆。一杯茶,坐上那么几个时辰,这就叫泡,否则只是牛饮。从某种意义上讲,茶馆和生活都像娇滴的美人,都是用来泡的。
成都绝对称得上是一座茶城,神经般遍布成都全城的茶馆,它对成都人性格的影响无疑是潜移默化的。它使得这座城市里的人健谈、风趣、和善,同时也带有程度不同的闲散。
当然,更本质的可能是,这种缓慢的节奏,使成都人对生活总是抱有常人难以理解的通达和乐观。这些,恐怕都与茶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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