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云散文:“旧时候”两篇

“旧时候”两篇
小脚女人现在的社会多好哇,人们吃的穿的戴的都像样儿,真是太幸福了。连天老爷都变了,过去的冬天多冷,现在的冬天多暖和。现在扔的东西没人捡,过去哪有扔的东西。那时穿的衣服,都没有现在扔的好,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
冬天,人穿的都是便服棉袄、便服棉裤,都是青花其做的。裤子是敞腿的,裤腰是白花其的,穿上之后,用腿带把裤脚扎上,裤腰也是把前面挽一个大褶,然后扎上。有钱的人用五尺青花其一撕两半,那就是两条腰带。没钱的就用铺衬条子,搓个绳子,把它当腰带系上,还有用麻绳的。棉袄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带大襟的,棉裤都是大裤裆的,不管男女穿上这身衣服,真窝囊不好看,走路罗圈腿,干啥也走不快。特别是“小脚女人”,有啥着急事她都没办法。
这位“小脚女人”她姓张,自小妈妈和奶奶急着给她裹脚,那时她只有三岁。妈妈说,为了找个好人家,大脚没人要。长大后嫁给一个李姓的小伙子,生活还不错。后来好景不长,那时候闹土匪也叫胡子,不知道啥事,政府抓住一个胡子,让人群里认人,不知道怎的他把姓李的小伙儿认出来了,说他家留过胡子,然后政府就把他抓起来了,关了好些天。不知道中间他咋跑出来了,结果又让警察抓了回去,可是他的腿让警察打坏了,不能走路了。
后来查清他是冤枉的,给放了回来,人们把他抬回家。他活了十四年,小脚女人照顾了他十四年。他死后,小脚女人就一个人带着儿女们过。那年,儿子起坟,发现父亲的腿骨叠在一起了,他往旁边一挪,听里边响一下,原来里面有一颗子弹。
有一次小脚女人家的烟囱出火了,所有的男人都下地干活了,她自己在家,烟囱在房上,她一看烟囱出火了,赶忙上地找人,可她的小脚根本跑不动、走不快。等人都回来了,跑到家时候,房子已经着落架了,火烧当日穷。要是大脚,就会少些损失。
小脚女人后来还不错,一群儿女都很孝顺,她活到八十二岁去世。
旧社会就是这样,讲的是三从四德,女人为男人活着。女人小脚就只能呆在家里,没办法到处跑,听说走路姿势男人们也觉得好看。
海丰是父亲的老家,家里多数亲戚都在那儿,包括我大爷家。我大爷有两个子女,小的是儿子,大的是女儿,六岁,叫孙守兰。大娘不知道是咋的,想起给孩子裹脚,把裹脚布条往脚上一绑,不管孩子怎么哭,她也不松开。太狠了。孩子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大娘好像一点儿也不心疼。
裹到十二天的时候,我的父母刚结婚上大爷家串新门子。母亲看见大娘给孩子裹脚这一幕,母亲说,大嫂啊,你这是做什么?为啥给孩子裹脚?你得和我说出一个道理来,快讲讲。大娘说,为了她长大了能找一个好人家。母亲问,那你为什么不小时候给她裹?这都六岁了,不是太大了吗?多疼。母亲又说“小脚一双,眼泪一缸”,你脚小又能咋样?我走路你都跟不上。
母亲再三地说,快把孩子脚松开吧,再裹就成废人了。大娘听了母亲的话,把大姐的脚松开了。母亲说,看看都出血了,大脚趾已经断了。我大姐长大后,落下个点脚。
旧社会农村的女人大都是文盲,大娘也是。还当啥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她把亲生女儿都弄残疾了。
想起做鞋
那时候穷人家的男人大都戴一个狗皮帽子(也有老头戴一顶棕色的毡帽),戴一副狗皮套袖,脚上穿一双靰鞡。有钱的穿的就不一样了,人家穿的是皮袍,或者是棉大褂。冬天特别冷,不穿厚点儿衣服,到外面就挂冰,不少大人手脚都冻坏了。孩子在外面玩儿的时间长,脸、手、脚都冻坏了。那时候谁家都没有炉子,墙上挂满了白霜,我的手脚冻坏了,两个弟弟也一样,而且年年犯冻,老是不好。
生在那时候的孩子太可怜了,比如穿衣服,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穿件新衣服,给你眼气的不得了,我啥时候也能穿一套新衣服?母亲看在眼里说,老姑娘今年过年啥都不买,也给你一套新衣服。我听了,高兴的不得了。到了春节,母亲真的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上衣是蓝士布的,裤子是青斜纹的。做好了我穿上,这可把我乐坏了,净往人群里去,好让人家看看,我穿新衣服了。
大人孩子哪有扔的东西,衣服坏的实在不行了,就拆了当铺衬,大块留着做衣服、补衣服,小块儿的留着打袼褙、做鞋。打袼褙就是把浆糊抹到板子上或者是桌子上,先铺大块铺衬,然后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对,对一层抹一层再对,对到四层,完了把它放到有阳光的地方晒上。一天能打三四块儿吧,那时候铺衬也没有多少,你想多做几双鞋铺衬根本就不够。有时候山里我姐给邮一些铺衬,我给她做几双鞋。
有一位叔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着脚,大冬天的多冷,看见有人牵牛过来,连忙跟了过去,看见牛拉了牛粪,他赶忙把脚踩到冒着热气的牛粪上。父亲见了,赶忙回屋把自己穿过的旧鞋给他拿来,让他穿上。父亲说,我那几年和你一样给地主家干活,没有鞋穿也没有人做,特别是冬天脚冻得难受,也往新拉的牛粪上踩。父亲还给他拿出一个窝头。他吃了说,老哥,你人真好,我是一个和讨饭差不多的人,没人疼。
原来他家住刘单屯,媳妇去世半年了,还扔下一个六岁孩子。他叫刘起,那以后他经常来我家。来了拿酒就和父亲一起喝,谈天说地,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秋天时,我家没有地,他家有一块自留地,种的是土豆。他把土豆挖出半麻袋,给我们送来。后来我们两家经常来往,他家两口人的鞋都是母亲给做。孩子也来家十天半月待着,像自家人一样。母亲去世后,他把孩子领来送母亲走。孩子和我们一样,戴了重孝。
后来鞋都是我给爷俩做。我成家的时候他给我三十元钱压腰,说叔叔就这点心意,给我老姑娘压压腰吧。这是很大一笔钱,当时办喜事随礼,不少人就拿两三毛钱。
有一年冬天,刘叔上山里干活,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匹野马把刘叔撞倒,顺他身上过去,把他踩坏了,三个月后去世了。孩子让她大姑接去了。
说起做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父亲老早就用拨拉锤子打麻绳,粗的也有细的也有,准备给我纳鞋底用。做鞋挺费事的,打袼褙、开鞋底、开鞋帮,把它们封上一层蒙面,然后就开始做了。白天做鞋帮,鞋帮没有光帮的,鞋帮上面都得做点儿啥,不然光秃秃的招人笑话。专门有压底刀,就是用来压鞋帮的。我还有一个铜压底刀,用铜压底刀压,不用烧就能压字。我啥都会压,不少人找我给他们压鞋帮。十字带卍字,或者带梅花,还可以带套环。还有的鞋帮前尖错水波纹,侧面做葫芦蔓儿啥的,反正做出来很好看。晚上点小煤油灯纳鞋底,鞋底也可纳出不少图案、不少花样儿。鞋帮鞋底都做好了,就开始上鞋。一双鞋完工,看上去太漂亮了。这样的鞋看着好看,穿着也是十分舒服。
作者凭记忆
手绘当初的一种鞋帮图案
那时候要是姑娘出嫁,她还得做十多双装包鞋,婆家每人一双,有的一个包,有的两个包。我那个时候做了十四双鞋,包了两个大包呢。
今天妇女穿的貂皮,过去我连看都没看过,现在孩子大人穿的衣服各式各样,男的穿西装革履,要什么有什么。时代变了,大家不捡旧衣服了,不拆铺衬了。好多年了,不再用拆铺衬、打袼褙、做鞋帮,也不用纳鞋底。纳鞋底,常是电视剧里表演的。现在也不用做鞋,都是买鞋,哪双舒服买哪双。不过,现在要想穿双千层底的布鞋,得专门找地方买,也不咋便宜。
有时,我还会想到做鞋,也只是想想。眼睛上不去了,手也不听使唤了,做鞋要用的那一大堆东西哪儿找去?再说,做出来的鞋,你给谁穿啊,谁给你穿啊。

||作者孙守云

家庭原创文学公众号“林记出品”主笔。黑龙江省望奎县人,79岁,小学一年级零五十八天文化。在《解放军报》《新华日报》《中国社会科学报》《贵州日报》《黑龙江日报》《老年日报》《群言》《北方文学》《海燕》《宝安文学》《嘉应文学》《岁月》《珠海特区报》《陇东报》《黑龙江林业报》《大庆晚报》《绥化日报》《绥化晚报》等处发表过文学作品。

“林记出品”
——全国首家“家庭文学写作工坊”
林超然家族文学馆

神存富贵心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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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食饮水传世久,
寻常人家有清欢。
此为一间被100余家媒体关注、发表、报道的家庭原创文学小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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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31日,“孙守云、林修文家庭”获得“全国最美家庭”荣誉称号。此前获得了“黑龙江省最美家庭”、“绥化市最美家庭”、“望奎县最美家庭”荣誉称号。
2020年8月6日,黑龙江电视台专题报道——“林记出品”:祖孙三代写文章,优良家风美名扬。10月8日,黑龙江电视台专题报道——“林记出品”:传承家风写故事,云上对话更团圆。
《黑龙江省文学发展报告2019》(“黑龙江蓝皮书”)、《家风传统与现代变革》(赵春辉专著)专章介绍;《中国社会科学报》《社会科学报》《艺术广角》《文艺评论》《百家评论》等报刊对这一独特的家庭文学文化现象做过专文的学术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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