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社团精品散文
优秀作者平淡是真
几乎每周日去父母家蹭饭,约定俗成。我也习惯了周六晚上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肯定在问,吃什么呀?想吃什么呢?而我则总是说,吃什么都行,爸爸做的我们都爱吃。母亲听了,就一直笑,你们咋也没吃够呀!你爸爸做饭老那几样。
这周,母亲说包饺子。虽然我未看到,但我知道,清晨父亲一定会去早市买新鲜的蔬菜,母亲一定会在家用做过手术的手撑着和面。这些父母都不让我们去做,他们虽然忙碌,但会以此为乐。我略微收拾好家,赶过去。只见母亲眉头微皱,忙问怎么了?母亲说,受风了可能,头疼,刚刚吃了药。逼着母亲去休息,我去给父亲打下手。这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做饭嘛!也许谁家的味道不同,但过程都是类似的。
比如包饺子,和面,饧面,用这个时候剁肉,调味;清洗蔬菜,控干,切碎。再看肉已经入味,将切好的菜混进肉中,顺时针打转,馅料很快顺滑起来。此刻肉馅混合着酱油、花椒粉、盐、花生油、香油,发散着浓浓的香气。父亲和我都一样,从来不尝,凑近了,闻一下就知道调料放的是否合适。这不,父亲已经闻好了馅料,去喝口茶休息。我则开始缓面。
缓面就是把已经饧好的面,再揉一下,这样会更有劲儿。揉面的过程中,我最初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因为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只休息了几分钟就又起来的母亲站在我身边,一边唠叨着老家的家长里短,一边指导我如何揉,两条思路在她的脑海中缠绕,却一点也不打结,我惊诧于她的思路敏捷,也不得不承认,我们作为孩子,还是陪伴他们太少。这不,她即便身体不舒服,还撑着来陪我说话。
待我将大面团分成小面团时,竟然在切口发现了异物,凑近一看,居然是虫子。我平素最怕虫子了,看到都会毛骨悚然,退避三舍。此刻,我却不能那样。母亲看到我的异样,于是凑过来问怎么了。我说有虫子。母亲很焦急,因为时间已经到了,现在再和面也来不及了。
看着那团面,母亲真是矛盾极了。犹豫再三,母亲用她带着长长伤疤的手抱住面团,非要扔了。我赶紧搂住面团,说没事,真没事,我再揉揉,应该不多,揉揉就看到了。
闷头揉面的功夫,时间接近十一点了。要知道,供应十几口的大家庭,将饺子一个一个包出来,是需要时间的。母亲拿来老花镜,凑到面团上看,皱着眉头。我调侃说:老辈子,若要给你这团面,就明着告诉你,面生虫了,你吃不吃?母亲头都没有抬,就应了一句:吃。
那就没事了呢!我这揉半天了,就看见两条,不怕。一会儿我擀皮的时候,再细看看,发现了就扔了。
虽然我如此轻描淡写,母亲仍舒不展紧皱的眉头,嘟囔着:孩子们难得来,还让你们吃虫子,真是,我这老喽,老喽,连虫子都看不到。说着,母亲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愁容满面地站在我的身边。
这时,父亲过来了,他照例搅拌了一下馅料,今天准备的还真不少,有茴香肉馅的,韭菜肉馅,还有韭菜木耳鸡蛋素馅的。母亲怯怯地看着我,我则淡然地继续揉,仿佛那些并不是我之前最惧怕的生物。
为了排解母亲的不安,我一边揉面,一边跟父亲闲聊。我问父亲,现在天热了,知了猴要出来了,记得小时候真没少找那个东西。耳背的父亲在我重复第二遍的时候终于听清楚了,笑着说:你们呀,小时候真是皮,一到晚上,管都管不住,都拿个瓶子去照知了猴,多会手电没电了,才摸黑回来,回来的时候,还不忘在树身上呼啦,惦记再赚几只。你别说,那时候还真多。你们几个,每个都能找不少。
我故意装傻:我这么笨,那个时候肯定是找得最少的。父亲则说:你咋笨呀!你是鬼机灵呢,每次都是你最多,即便你照得最少,也是吃得最多的。听到父亲这样说,也瞬时打开了母亲的记忆,母亲感慨地说:那个时候不是穷嘛,你们平时吃不上肉,知了猴可是美餐呢!将知了猴洗干净,用盐水泡泡,然后倒一点油,小火,在铁锅里来回拨拉,一会儿就满屋子飘香呀!你们几个馋鬼,都围着锅台,一出锅,烫得直咧嘴,还抢呢!
听到母亲的话,父亲说:你们亏着那些知了猴了,要不那时家里那么穷,你们怎么能吃上肉呢!
嗯,是呀!挺好。说着我狡黠地笑着,偷偷看母亲。母亲则急得满脸都是汗,我知道她的心里矛盾极了。一向非常勤俭的她绝对舍不得扔掉这块面,但她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吃这样的面。她肯定在想恨不得自己都吃了,也不让孩子们吃。想到这里,我心里很泛酸。我又没话找话跟父亲说:当时姐姐在县中上学时,伙食好吗?
一听我说这个,父亲停下了手中的活,他微皱的眉头说明他的心思。他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我来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哎,你姐呀,真是受苦了。那个时候,他们在县中哪儿是吃饭呀!那简直是吃猪食呀!一个星期回家带一次饭,你奶奶就给她蒸窝头。县中的食堂有稀饭,你姐姐一看里面有虫子,就问她的同桌,结果人家也没好意思喝,倒了。等过了几天,你姐姐也不敢问了,打了稀饭,两个人闷头喝了。哎,这孩子真不易呀!就为上个学,那时候真是太苦了。
听着父亲的话,擀皮的过程中,又发现了两条虫子,我很淡然地将虫子顺手扔到垃圾桶。
父亲说:你们都没有挨过饿呀!你娘的爷爷奶奶,就是饿死的呀!那个时候村子里,饿死的真是太多了呀!那几年,我背着你旧衣服去济南换山药干,往返几百公里。去的时候还好的,衣服轻,回来的时候,下了火车,可是要走一百多里路呢,还背着一百多斤芍药干。我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会,渴了就喝河水,饿了就吃山药干。那时,还说什么肉呀,菜呀,能吃饱就行,饿不死就是胜利。
这时,姐姐来了,她离老远就听到父亲洪亮的声音,走近了,她笑着说:又痛陈家史呢,不是都过去了嘛!看到姐姐,父亲的眼中掠过一丝疼惜,我读懂了,姐姐却未曾发现。她接过父亲手中的饺子皮,催促他去休息。我回头看了看依然站在我身边的母亲,问:你站在干嘛呀!母亲低声说:知不道。
我让她去休息一下。母亲发出更低的声音:不心急。
我知道,母亲依然没走出她心中的歉然。
我说,你帮我洗桃去吧,我想吃!母亲听了,忙颠颠地小跑着去拿桃,嘴里还不忘嘟囔,你爸爸又买了这么多,你们若吃不了,走的时候拿着呀!我忙说:好,你都洗了,我们多吃点呀!
姐姐不明就里,纳闷地看着神情异样的母亲,偷偷地向我使眼色,我笑笑没说什么。
我想到姐姐为了上学,而吃那样的饭,心里突然很难过。但又想,吃过的苦算什么呢,现在我们不都是很好吗?
家人们陆续回来了,饺子也出锅了。母亲一改往日最后一个吃饭的习惯,第一个坐到饭桌旁,她带着老花镜,一个一个地查看饺子。父亲问,你这是咋了,吃个饭还戴老花镜。母亲头也不抬,招呼我们来吃,让我们吃她已经翻过的饺子。别人不明就里,而我却发现距离母亲最近的她始终用手捏着边的一盘里有什么,我也帮母亲翻,查找,当所有的饺子都翻过一遍之后,我抢过母亲那盘就跑到客厅去了。母亲连着喊着我的乳名追我,我则倒上辣椒醋,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看到如此,母亲不敢多说,我看到母亲瞬时溢满的泪,笑了。母亲轻叹一声,去了厨房。
饭后,我们姐妹坐在沙发上,母亲坐在客厅中间的小板凳上,继续说过去的事情,父亲也听得兴趣盎然。
母亲指着姐姐说,你看,你姐姐打小身体不好,那个时候,不是穷吗?我怀着她五六个月,也必须去上工,不挣工分,不是更没得吃嘛!记得那个时候,是去地里敲土块,农历的五六月,是最热的时候,人家别人都是两口子一起干,互相还有个照应,我是自己去。水喝光了,就渴着。等天黑了回到家,人家别人家都吃上饭了,我还累得爬不动。
母亲和父亲当时是两地分居,父亲在农场上班,母亲在老家守着几亩薄田。听到母亲这样说,父亲沉默了。姐姐也沉默了。
母亲的思绪已经沉浸在那个饥渴难耐的夜晚,她比划着说:那个时候,还赶上没有柴禾,平时都是贴好饼子,放着,等吃的时候,在锅里熥一下,锅底的水,就是稀的。再就着大葱或者大酱,如果有咸菜条都是好的,一起吃。听到母亲这样说,我咽了一口口水,感觉拉得嗓子疼。
那天实在是太饿了,饿过劲儿了。看着饼子吃不下去,于是就在面簸箩里挖了小半碗面,倒入水,勉强合成团,揪成两个剂子,擀了两小张饼。点上大锅,也舍不得多烧,看着锅略微热了,就把饼贴到锅底。干煲熟的。
我仿佛看到身怀六甲的母亲,在一盏煤油灯下,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大锅里两张没有咸淡味的面饼的样子。
等饼熟了,你姥娘来了。她是不放心我自己在家,那么热的天呀,就是现在你们说的桑拿天。你姥娘一来,我赶紧将一个面饼递给她,说一人一个。你姥娘看着满头大汗的我,连忙把饼推回来,说你快吃吧,人家带身子都胖,你看看你的脸瘦的。母亲说着,不禁流出了眼泪。我则扶起母亲,让她坐到沙发上,我说:不是都过来了吗?
母亲却依然没有从那种思绪中脱离出来:你看看你姐,一直这病那病的,都是我当时吃不上呀,若能吃上,你姐姐也不用受这么多罪呀!母亲还说,我们小时候,但凡是不好的饭菜,她和父亲都抢着吃了。把好吃的留给我们。母亲又说,姥娘也是这样呵护他们长大的。姐姐看到母亲如此激动,她擦干眼泪过来安抚母亲:不是都好了吗?咋今天说这些呀!
母亲看到我,欲言又止,我则小声说:嘿嘿,今天让你们吃虫子啦!哈哈!姐姐撇撇嘴,居然没反应,父亲看我们说悄悄话,忙问什么事情呀!我大声跟他说:下周我想吃包子!父亲笑着说:好好,就这么个包子,你们也吃不够。
姐姐说:虫子有啥,生虫子的面都是好面。母亲一听,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和姐姐则来到厨房,将剩余的面都倒出来,一起配合着箩面。母亲颠颠地跟过来,小声问我:虫子的味道咋样?
我故意大声地说:好吃极啦!
是呀,父母亲已经年迈了,他们日渐苍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容颜,还有他们的味觉、视觉、触觉、听觉。但永远不会苍老的是他们对子女的爱,有爱,就有一切。有爱的味道当然好极啦!不是吗?
【编者按】到父母家蹭饭,全家人凑到一起包饺子,一起享受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本是寻常百姓家常见的场景,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让文中的意味变得不同寻常。调面的“我”发现虫子,尽管怕虫子的“我”不动声色,却牵动了母亲的心。在母亲眼里,儿女来家吃饭,给他们的应该是最好的,几条面中生出的小虫子,让母亲不安,难过,歉疚。年轻时,母亲曾为着儿女吃苦受累遭罪,到了年迈时光,依然心里牵着念着把最好的给儿女。文章以精彩的细节展示着母爱的感人,撑着病体指导女儿揉面,在发现虫子时抱住面团要扔掉的执拗,“我”不同意时她的愁眉不展以及心中难受地絮叨着,更有吃饭时戴着花镜的仔细挑拣,让人看着不由得心生酸涩和感动。这就是我们父母,年轻时吃尽苦的老人,他们不曾记得自己的付出,惦念的却是他们对孩子的愧疚。虫子的味道,分明浸透了浓重的母爱的味道!文章顺叙插叙交错进行,通过两代人的交流,更进一步彰显了母爱的伟大!此文很好地通过一次包饺子过程对母亲进行了语言、神态的精彩描写,让读者在母亲的深爱里沉醉不已。情感真挚的美文,倾情荐阅!【编辑:风逝】【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702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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