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岸边是我家
（一）
清同治未年，我高祖父和高祖母与许多山东移民一样，和大高家庄的族人兄弟们一起，告别老家的爷（父亲）、娘和兄弟从青州府临朐县肩挑担扛的领着我曾祖父，经过40余天的时间，一千多公里的艰难跋涉落脚在陕西省临潼县栎阳镇的清河岸边（现阎良区北屯街道办秦家村）。后来我曾祖父共养育了九个子女，我也就有了五个爷爷和四个老姑。1900年旱灾降临，山东移民们再次流离失所。灾荒逼迫我曾祖父和生活无望的族人们又一次担着行李踏上了乞讨的生活。不过这一次将更加艰难，因为多了九张小嘴要吃饭。然而， 我曾祖父带领家人们踏上的这条通往北山里的乞讨之路注定是充满着伤痕和血泪。一天天刚亮，14岁的我二老姑拖着饥饿的身躯在北山里分头去要饭，她正期盼着主人的恩赐，谁知一条土狗疯狂地扑倒在她瘦弱的身躯上。二老姑伤口没能及时治疗加上疾病永远留在了北山的黄土地里。曾祖父和我大爷爷把二老姑草草埋葬。我二老姑的陪葬物是一直陪伴她的一个银锁。他们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开始了通往山西的乞讨之路。几天后的黄河渡口，我大爷爷向我曾祖父商议说：他舍不得离开二妹，让他留在北山每年给她送纸钱。因我大爷爷个子高，力气大，给人打工能够生存下来，我曾祖父就答应了我大爷爷的要求。在北山的乞讨生涯中，我曾祖父失去了一双儿女。1903年，尽管己是春天，但那年山西的春天俨然如冬天。夕阳西下，在翼城县一家醋房屋檐下，乞讨了一天也没要一口饭还被狗咬伤了腿的我爷爷说实在走不动了。我曾祖父从担子里拿出席子铺在了地上，九口人忍受着饥饿相互依靠着睡去。瘦小乖巧的十三岁的四老姑挪了一下身子依偎在最疼爱她的母亲怀里睡着了。夜幕降临，醋房主人开了门看了一眼我的爷爷们。回到醋房拿了一个馍出来交给了还在发呆的曾祖父，又互相耳语了几句。曾祖父叫醒了曾祖母，将馍小心地交给了她商量了一个决定。无奈的曾祖母用一只手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后，又拍醒了熟睡中的我四老姑，双手用力将馍一分两半，将一半塞进四老姑手中。四老姑拿起馍刚往嘴里塞 ，迟凝地看了一下哥哥姐姐们从中掐了一小块，把剩下的馍又交给了母亲。这时醋房主人出来了将一升小米交给了曾祖父，过来拉起四老姑的小手说，我家有很多馍馍， 你到我家尽管你吃饱。曾祖母含着眼泪从怀里陶出一把小银锁挂在了四老姑的脖子上。我四老姑好象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哭死哭活的就是不进他家的门。我曾祖父收拾起行李让其它的孩子们赶快走。而身后我老姑声撕竭地哭喊着:“娘，爷俺听话，你们别卖我…”著名作家张爱玲说过:山东移民不忘老祖，时刻在寻求一处安放自已日子和灵魂的大地。我的四老姑也是如此。在随后的三十多年里，谁谈起我的四老姑，我的爷爷和老姑们都说 ，我妹妹家是个财东家，天天有馍吃。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么单薄乖巧的老姑在被卖掉最初的几年中做出了什么样的状举。整天以泪洗面的四老姑坚信她娘，她爷，她哥哥姐姐们是爱她的，尤其娘是她的主心骨，她不能没有娘。她长大还要孝敬娘呢。同时她又坚信爷有了那天的粮食有了吃的，一定是回家了。而且爱在地里干活的爷一定会种出很多粮食。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句话在我老姑身上得到了充分验证。十三岁的四老姑整日以泪洗面，一直梦想着逃回陕西清河岸边的家乡，她清晰地记得家里的西边就是清河，紧挨清河的西北方有一处烧毁过的木楼，木楼的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正北方有是一块不长粮食和草的空地，东边有五个十几人高的大土堆（墓），而南边就是栎阳桥，桥西边就是跟随爷经常上集市的栎阳街道。我四老姑常常在梦中梦到在这些地方去玩耍。在老黄家呆了三个月后的一个月夜，趁起床小解她悄悄的溜过了黄家大院。这一次还没跑出十里路就被逮了回去。一年后，我老姑再次找机会跑了出来，这次她沿山路翻了三座山梁走了50多里山路，还是被追上逮了回去。
一晁近三年过去了，这期间我老姑强忍着对家人的思念，竭立任劳仁怨的劳作，做到知书达礼。那年腊月，再一次出逃的计划在心中酝酿着。这一次，她白天光明正大的走出家门，反着方向向东边街道走去，也没有任何人跟随。她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翼城县城。当行人们都消失在她的视线时，她不由得加快了步阀，竞直钻进了大山里，三百里山路我老姑是用了七天六夜去完成的，她觉得她完成了一个伟大的状举，即使过了黄河回到清清河岸边找不到爷娘兄弟，和二个姐姐相见也会圆了她的想家梦。身上多处受伤的老姑看着渡口上往来于山西与陕西的船只激动了。但老姑并没有急于跑向岸边。她知道她一定要等到岸边渡河人稀少时才不会被追赶她的人们发现。正当她带着伤痛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过往的人员时，天空却下飘起了大雪，连冻带饿的老姑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已是白茫茫一片的黄河渡口。当船工们告知我老姑，今天船己不再摆渡时，却看到从船上下来的黄家人。我老姑望着黄河完全绝望了。以至于后来我工作后，无论谁提到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句话，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我可以感受到我老姑那一刻的心该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老姑十八岁那年，和黄家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我老姑夫生育了我表大爷，山西的黄家也是和我高祖父那年代一起逃难出来的山东人。从此，我老姑再也没有出逃过，但是她时刻都在牵挂着渭北大地。在以后的近四十年的思乡生涯中，只要听到说山东话的她就很热情 ，一直在打听着高家亲人的消息。1952年的一天，黄家山东老家来人了，当老姑得知黄家在临潼北屯平安村(1987年划归阎良)也有家人，而且和秦家村只有二里路，并在平安村听说过她这件事时。老姑顿时热泪盈眶。一个月后的夏天，年过6旬的老姑在我表大爷的陪同下转碾坐车回到离别四十年的家乡秦家村。但她的这次39年多的别离再也没能见到最疼她的娘。当她哭着长跪于父亲身边问:“为什么你单单把我卖了呀”“为什么你们这么狠心四十年都不去看我呀”我曾祖父说:“你最听话有出息所以选了你，我不想丢高家的人，选你也因你小一点。”当年我曾祖父病逝。去世前他说:“哪个孩子都是心上的肉，不是不想去看她，咱是给黄家答应过不再去见她的呀…”我二叔高乐山说，我四老姑最痛恨的是日本鬼子。那年，日本鬼子侵略了翼诚县城，到处作孽。一天一群日本鬼子追赶她和几名妇女 ，老姑她们在一条街的拐角处窜进一条小巷的一大户人家，爬木梯子藏到二楼草棚里，老姑最后一个上楼后把木梯子也拖了上去。追上来的那群鬼子没找到她们，却对小巷里刚出门的一名妇女施了暴行。四老姑亲眼目睹了那罪恶的一幕。抗战胜利后，我四老姑在县城做起了接生婆，却分文不收。她接生了无数个生命，在过去翼城县县城周边我四老姑是家喻户晓。四年前，我开车拉着父亲及叔叔们去山西悼念四老姑时，长辈们都哭了，我心中充满着的是对四老姑的深深敬意。我的先辈们经历了令人无法想像的苦难和承受了难以承受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他们并没有倒下，而更是像一颗小草一样在荒芜的土地上，扎下根来顽强地去生长。（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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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虎：笔名，荆山。阎良作家协会会员，酷爱文学。
座右铭：以心写心，以情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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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好北屯故事】小说连载《清河岸边是我家》||高玉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