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庄,地处皖江北岸的小丘陵地带,稀稀拉拉的住着三十多户人家,不到两百人口。这个极普通的村庄,原属“老桐城”县,深受“桐城派”文化熏陶,文风昌盛,人才辈出。但小李庄也有不幸——近四十年来,小李庄就有五人自杀,三女二男。其中的两位,生前曾流露出厌世想法,真真假假的有过自杀行为;另三位是不声不响的拿起农药就喝,说死就死一步到位。大石的老婆秀云,是个例外——多次“自杀”,一直未遂。
01
秀云第一次寻死,动静不大。1983年,秀云二十四岁,大石二十五岁,他们的女儿不到两周岁。割晚稻的时候,秀云和大石在稻田里吵了起来。这对生死冤家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吵。越吵越凶,最后动起手,打。大石个子矮点,骨骼粗;秀云个子高点,骨骼细。两个人打起来,八两对半斤,谁赢谁输,很难说。大概是秀云偷袭大石不成,反被大石揪住头发,一使劲将秀云拽倒在地。大石很是得意,一脚踩住秀云的头,一手拿镰刀对着秀云的脖子:“你动!动!你动一下子,老子就像割小鸡一样把你的头割掉!你跟我打?我分分钟要你狗命!”秀云的头被大石的脚踩住,小半边脸都陷进说干不干的田泥中。“什么叫嘴啃泥?这就叫做嘴啃泥!以后你给老子老实呢,要不然老子打你个嘴吃屎!”见秀云不动弹了,大石仍不肯饶过秀云。那天是星期天,碧空如洗,艳阳高照,秋高气爽,正是收获的好日子,田畈里一片繁忙。小李庄的人,赶忙跑过去劝架,推开大石扶起秀云;不是小李庄的人,一边干活一边看热闹。哪知道秀云一爬起来,竟飞身直奔大塥水库,还一面叫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寻死!”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好在那天大石格外神勇,不会游泳的他竟拽起了秀云。一个月后,大石秀云和好如初。大石对着秀云吹牛皮:大塥水库,水深啊,两人深!当初要不是我救你,那现在你坟头上的草都长半人高了!秀云说:当初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到痛快。我娘家人定会将你家里一扫窑清,让你家里寸草不留。三句话不投机,拳脚相加,又打了起来,这回秀云占了上风,打断了大石两颗门牙。
02
秀云第二次寻死,1990年。动静有点大。大石老娘在村头的两间小披厦漏雨。作为泥水匠,又是独生子,大石自然要帮老娘修葺房屋。见丈夫给婆婆帮忙,秀云发起飙大骂大石:那个老妖婆不是人,她当初是怎么待我的?你脑子里装了屎,忘记了吧?大石不理秀云。屋修好了,老娘请大石和秀云一家来吃午饭,秀云不来,还不准女儿儿子去。大石和姐夫正宁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秀云气势汹汹地奔来……大石一忍再忍,任秀云骂,一声不吭。可秀云不依不饶,从中午骂到天黑。最终大石还是没忍住:你这个烂货!你再骂,老子打烂你的嘴……哪知道秀云更厉害,扑上去就打:小乖乖儿子小大石……打就打!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怕谁。不分胜负,谁也不肯休战。一对小儿女见娘老子打得厉害,害怕,跑去奶奶家避祸。然而,奶奶家刚修好的房屋也不结实,很快就被秀云拆了大门。以前大石和秀云吵嘴打架,还有人来劝和。可到了后来,小鬼也不肯伸头——大石和秀云的脑子都是花岗岩做的,顽固不化。谁的劝说,他们都听不进去。大石老娘又去找村干部。村干部也怕了大石和秀云,推三阻四不肯来调解。打赢了一次,大石钻进草堆睡觉;可秀云哪肯偃旗息鼓,小鬼念经一般地惨哼: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秀云喝下农药,幸亏被女儿发现,赶紧叫人:我妈妈喝药水了!真的假的?真的真的!大家围过去一看,果然不假——秀云口吐白沫!人命关天,不能见死不救!成龙把家里的大竹床翻过来,成虎老婆抱起大石家的棉被铺上去,接着成义成仁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把秀云放进竹床兜里棉被上。黄梅天,好闷热。吴氏堂兄弟抬着秀云飞奔医院!汗如雨下,差点中暑。好在大石也不小气,吓得瑟瑟发抖,却还记得拿出二十块钱给老会计,让老会计请众人吃晚饭。
03
两次寻死,秀云都没死成。但第三次呢?离婚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都不能忍让、不能宽容,不是一路人……虽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我还是劝你们离……——亲友们直言不讳。那就离吧。男女双方的长辈亲戚、三个村里干部、一个镇里干部还有一个什么法律服务所里的人一道来了。协议离婚,女儿归娘,儿子归老子,房子一人一半。大石签名;秀云不识字,按下手印……可到最后,离婚费三百块钱,大石和秀云两个谁也不肯出,到底还是没裁离婚证。从此俩人分开来过。秀云的堂姐妹们暗地里为秀云介绍过好几个对象,大石的姐姐们暗地里也为大石介绍过好几个对象,但都没有成功。寻不到新欢,就找旧爱吧。况且和旧爱朝夕相处,只有一墙相隔。很快,大石道歉,秀云原谅,两个人又和好了。接下来,两个人又吵又打,又分开过……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老父老母接秀云回娘家。秀云在娘家住了两天,就想回小李庄。娘家,毕竟不是她的久居之地。伤心的小李庄,才是她唯一的安身之所。老娘泪流满面冲女儿的背影叫:“你在原地打转,就只有死路一条……”1994年秀云的父母先后去世,有一段时间秀云有些抑郁。这让大石很是不爽:“你想你娘老子,你天天哭,应当尽理。但你他妈的整天摆出个寡妇脸对我,就是神经病了!你娘老子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又没招你惹你!”于是又吵。吵累了,秀云就会坐倒在村口那块大石头上,啼哭,哭得四邻不安。别的女人哭,回家去关上门,生怕别人知道。秀云呢,非要在公共场合哭,生怕别人不知道。秀云一边哭还一边喃喃诉说:还没结婚时,大石和他的母亲是如何如何“不是人”,她和她的家人如何如何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结婚后,大石和他的母亲及其亲友如何如何虐待她,就连小李庄的某些人也背后使刀子暗害她,她又是如何如何凄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间地狱水深火热……同时放出口风:早死早超生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回家后,拿起绳子就往脖子上套,要上吊。大石很是镇定:喝药不夺瓶,上吊不夺绳。瓶里没药,绳子不结实,秀云就绝食。大石管她吃不吃饭,不吃最好。只是苦了她的小儿子,一趟一趟盛饭来,哭着劝娘吃。老贻平对大石说:“小大石,你烧锅的寻死好几回了,这回她要是再寻死,必死无疑。到时候,你要负刑事责任!”大石虽然读书不多,但他大致地知道“负刑事责任”就是“坐牢”,害怕了:“哪怎么办?”“你远走高飞,你烧锅的就不会再寻死。”“高飞高飞,我飞到哪儿去呢?”“大家都出门打工赚大钱去了,你不能出去?我家小燕年在苏州当‘包(工)头’,手下正差小工……”“操,你是想让老子上苏州受小燕年剥削!”大石气道,“也好!老子走!宁愿上苏州受小燕年剥削,也不呆在家里陪那个神经病!”1990年代打工潮兴起,小李庄人大多倾巢而出,大石也没有落后。还没到腊月,大石就吵着要回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啊!”回家后,大石和秀云小别胜新婚。年一过,大石和秀云又不行了,又争又吵。一怒之下,不到正月十六,大石就愤然离家去了。大石在外打工,辛辛苦苦;秀云在家照顾一双儿女一边务农,苦苦辛辛。好在夫妻俩聚少离多,相安无事。
04
秀云第三次寻死,是在2001年。大石回小李庄盖楼房。隔壁邻居家老早就盖楼房了,大石家也不能落后太多啊。半年后,大厦落成,但大石夫妻俩笑得都有点勉强——两个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看对方极不顺眼了!四五十岁的人,火气还是那么大。下半年,贻生家盖楼房,严重的缺人手,却不敢请大石——大石和秀云在冷战,两个人都在气头上,碰到一点火星他们就要爆炸。贻生可不敢充当火星。“秀云一吵架就寻死觅活的。谁敢招惹她?”贻生老婆说。而大石不请自来:平时贻生大爷常常帮我,现在贻生大爷急需人手,我怎么着也该过来帮两天忙!贻生不好拒绝,只是说:“大石大爷,我们从小玩到大,好到大。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来帮忙,秀云大娘,会不会不高兴?”“怎么会呢?哈哈哈。”大石笑得很响亮。第一天,没事。第二天,没事。第三天出事了。第三天上午,大石一边砌墙一边和旁边的“大工”“小工”、男男女女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十一点多快吃午饭时,气得满脸煞白浑身发颤的秀云出现了。众人见势不妙,立即停止说笑。在秀云强大气场的震慑下,工地上的男女老少个个噤若寒蝉!秀云不肯小事化了,大石不怕小事弄大!他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贻生家地盘,迎上秀云——大石明白:不能在贻生的地盘上吵架,不能给贻生家添麻烦。“天下能找得到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吗?对老婆,把老婆当成一条狗,没有一丝好脸色,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巴不得老婆早一点死;对外人,把外人当成你亲娘亲老子,有说有笑要头给头要脸给脸!我娘家外甥求你帮忙,你不去;人家不要你帮忙,你偏要汇上去,家事懒客事勤!就连一条狗,也分得清家里家外啊!你可是人啊?!”秀云指着大石的鼻子问。秀云的亲戚朋友,对大石来说,都是“仇敌”。同样的,大石的亲戚朋友,在秀云的眼里也都是“仇敌”。大石怒火中烧正要破口大骂,说时迟那时快,秀云手中的一块板砖迎头砸下,大石顿时血流满面。秀云也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狠,愣了一下。不过此人反应极快,立即逃跑。大石紧追不舍,任血流如注。“出大事了!”贻生他们赶紧追出去,企图阻止战争。大石追上秀云,拉住她的衣裳,秀云下意识地反抗。在平时,秀云和大石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分伯仲。但今天这次,秀云胆怯了,一时不慎,脚下一跐,摔倒在地,大石抓住时机就势一跃骑在秀云身上,他的两只手死死地按住秀云的两只手,将秀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大石不打秀云也不骂秀云,他把他的头对准秀云的头,让他头上的鲜血一个劲地灌向秀云的眼睛、鼻子、嘴巴。大石面目狰狞,如豺狼般嗷叫……秀云魂飞魄散,撕心裂肺般哀嚎……秀云还没进家门,就操起摆放在窗台上的那瓶杀虫剂,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见此情景,贻生等人目瞪口呆……“没鸟事!”大石也看见了,“不是药水,是自来水。”——大石挺幽默。他也担心秀云会再次寻死,所以老早就把家里的农药都藏了起来。故意留下一个洗净了的农药瓶,装满浑水,等着秀云来喝。他很想看到秀云“自己打自己的脸”。“但秀云会不会再次寻死?”大家都很是担心。“只要我一走,鸟事都没有!”大石胸有成竹。果然,大石一踏上长途汽车,秀云便活了起来。农民工背井离乡外出打工,长时间夫妻两隔、骨肉分离,本就是一出悲剧。但大多数人的悲剧,对大石秀云夫妻来说,却是喜剧——两个人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相聚个七八九天的,久别胜新婚,格外的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再也吵不起来打不起来了!秀云自然不会再“寻死”。
05
然而世事无常。2013年,小李庄要拆迁——修国道嘛。拆迁是大事。在外打工的人一股脑赶回家,商量着“多要些拆迁款”。多要些拆迁款,明显不现实,只希望自家“不吃亏”。大石也回到家,和秀云处了两个月——他们的一对儿女都已成家,都在上海打工。拆迁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可他们就为如何处置拆迁款闹起了矛盾,大石说给儿子在城里买房,自己在老家搭三间小平房凑合着住;秀云说在她娘家的镇上买店面房,以后让儿子回来开店。意见不统一,先是小争小吵,接着翻出成年旧账,抖落出来的都是各自的血泪史,那些被时间淡忘的仇恨,瞬间在心里生根发芽,不断膨胀。“啊——啊——啊——”午饭还没吃完,秀云就暴发了,就像是演电影一般,分不清她是狂叫还是厉哭,猛地掀翻八仙桌,那一桌子瓷碗瓷碟钢勺铁盆猛地撞向地板砖,“哗啦”一声巨响吓得胆小的路人浑身一抖:“地震了?!”“畜生畜生畜生啦——”秀云仰天长啸。“碰到这样的畜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秀云跪在地上一面哭叫一面把头往墙上撞,“轰轰”作响。“那你就去死吧。长江又没加盖!”大石早就溜至村头,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对秀云冷嘲热讽。“好、好、好,老娘现在就死给你这个挨千刀的看!”秀云冲进小披厦里,拿起农药瓶拧开盖子。“喝吧喝吧,东边的老尔良,西边的小兰子都是喝药水死的,哪一年都有喝药水死的人,成千上万个,平常的事。”大石翘着二郎腿摇着芭蕉扇不急不气不紧不慢地说,音量不大却声声入耳,“你活着就是占用社会资源,早死早超生。”“大爹爹,少说两句吧。”懂事的小美在旁边怯怯地对大石说,“万一大奶奶她真的……”小女孩的话触动了大石的神经,猛地跳起来,用手中的芭蕉扇使劲地拍着屁股,一边狠命地跺着脚杀猪似的冲秀云尖叫起来:“我操你八代祖宗,你这个献世的贱货、臭婊子,你一会儿上吊一会儿跳井一会儿喝药水,寻死寻了几十年,到今天怎么还没有死掉?!”“畜生畜生,你这个痨病鬼,你这个该上刀山下油锅的小大石老死尸,你今天把老娘我逼死了,老娘我死后一定要变成厉鬼,找你报仇,把你千刀万剐,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秀云喃喃自语,突然她惊天动地般呼喊起来:“好人啦好人啦,你们都出来看看哟,小大石这个畜生,活活把他的老婆逼死了喔——”谁都不出来看看,隔壁邻居们都不是“好人”,就连小美也早被她妈拖回了家。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小李庄人:当大石夫妻吵嘴打架的时候,离他们越远越好。近了,一不小心就会惹火烧身!大石也暴发了:“你这个贱货一天到晚就寻死!和你一道寻死的人,坟头上的小树都长成合抱粗了,可你这个贱货到今天还不死。你这个贱货烂货倒败的货,你不死,你把一个好好的家搞得一塌糟!老子都被你这个倒败的货逼疯了——!”大石又跳起来:“啊啊啊,我不照了我不照了,我要气死了!”冲回家,操起扁担,端在手里,像一把长枪指着秀云的头,“臭婊子,今天你要是不寻死,老子就用扁担砸死你!”恰巧有几个下乡搞实践活动的大学生路过小李庄,听见大石家这儿动静大,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好好好,你们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我秀云的好丈夫好丈夫……”秀云见有人来了,发起“人来疯”举起农药瓶,张嘴就喝。“阿姨……”两个大姑娘夺下秀云手中的农药瓶,哭了。一个大小伙子打落大石手中的扁担,另一个大小伙握紧拳头死死地瞪着大石——恨不得痛打大石一顿。大学生们都以为大石虐待老婆……大石见势不妙溜之大吉。这时候,小李庄人才出来。那几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围着倒地装死的秀云,急得团团转……小美妈妈摇了摇秀云的肩臂:大奶奶大奶奶,你醒醒,醒醒哟。秀云一动不动。成龙老婆也叫:秀云大娘,秀云大娘,,醒醒哟。秀云不理不睬。还是老贻平有办法。他掏出手机,说要给长东打电话,让长东开大卡车来,送秀云去医院。秀云一听,“醒”了!长东是秀云堂哥的儿子,是她最信赖的“娘家人”。秀云当然不肯在他的面前装死。
06
三十六计走为上,大石连夜云去了苏州。大石在苏州贴墙地砖,有活干有钱赚。他不赌不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赚到的钱四分给儿子,三分给女儿,二分给老婆秀云,自己只留一分。但当年春节,儿子不让大石回老家:你回来干什么?想把我妈妈逼死,是吧!儿子从小就跟大石不和。见大石独居出租房,在苏州买房定居的外甥邀大石吃年夜饭,大石不好拒绝,去了,却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就因为大石的一句话——众人闲聊国家大事。外甥的妻弟小李随口一说。大石立马反驳:狗不嫌家贫,你连狗都不如!顿时,一大桌子人都沉默了。大石和小李不太熟更没有什么过节,小李偶尔见到大石都很客气地叫“舅爹爹”。外甥媳妇憋了半天,忍不住对大石说:“舅爹爹,大过年的,不能噘人……”2017年九月初,大石根骨骨折。要是别人,骨头摔断了,肯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的家人。可大石呢,工友们叫他打电话通知家里人,他却不肯:一点小伤,还麻烦家里人干嘛?我就是生了大病,也不麻烦他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跟我老婆王秀云本来就感情不和,我能指望她照顾我?就算她肯过来照顾我,那我也会被她吵死气死;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对我的老娘都不孝,我还能指望我的儿女孝顺我?何况他们在外打工,都不容易,要上班要养孩子——日子也不好过。大石坐在轮椅上,从2号楼到4号楼,从楼下到楼上,应付各种各样的检查,都是一个人慢慢摸索,没有人陪伴身边……幸亏偶尔有热心人帮忙。手术前,医生要求“家属签字”。大石问:“没有家属。自己签字,行不行?”麻醉醒来被推回病床,大石感觉特孤独。当他看到外甥时,止不住流下眼泪——终于看到一个熟人了。女儿女婿从上海到苏州,接大石出院。大石的肺部有阴影。女儿女婿坚持让大石再“检查”一下……是早期“肺癌”。大家都说大石运气不错:幸亏发现得早,还能治得好!女儿女婿让大石去上海治疗。大石坚持回老家医。在老家住了两晚,女儿女婿急着回上海。大石罕见地挽留:“等明天你弟弟回来,你们一道回上海。”但第二天,大石的儿子没回来。女儿女婿走了。九月底的一天上午,大石拿出存折,告诉老婆秀云密码,叫她上街买点“千张、生腐”。秀云走后,大石不声不响地喝下一整瓶农药……终年五十九岁。大石去世后,秀云继续独居小李庄,种田种地,喂猪养鸡。还常常为种田大户打工,挣点钱。一到年关,就整天盯着路口,准备迎接回老家过年的儿孙。但她丈夫的身影不会再出现。小李庄人说,大石走了,秀云不会再寻死了。曾经颇为传奇的人生,最终步入平淡。? 精华推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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