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运动场走步黄文庆佛坪城里的人,晨练和夕练可以有许多去处——城东有东山公园,除了一截一截平路外,单是南坡就有1172级台阶,一路上都能见到万万千千的松树、橡树、马桑树、檀树等,候鸟在时,漫山鸟语,候鸟离去的季节,稀稀疏疏的鸟鸣也别有清趣。城西有金山公园,之前,那里叫西山步道,盘盘绕绕的水泥路,窄,边上有铁索护栏。后来,步道向上、向南延伸,通到了几里外的黄家沟。步道的大多段落用实木构建,有亭、有廊、有街院、有桥,特别是靠北部高处急上的那一段,是曲曲折折的高架结构,走在上面容易想起《阿房宫》里所描写的文字。走惯山道的佛坪人,觉得那个公园修得好大气、好奢侈。西山步道扩建后命了新名——金山公园,寓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西和五行里的金对应,有一定的神秘哲学蕴涵;最为重要的是,“西山”有日薄西山的不祥感,所以就替换避讳了。东山公园、金山公园而外,还可以爬城东的官山。官山顶上有佛光寺,爬佛光山就超出了锻炼和看山景的意义,有了一层朝佛参禅、修心养性的意思。爬佛光山有大路和小路,各有趣味,可以随心选择。佛坪的三条母亲河中,蒲河在偏远的东部,金水河在僻静的西部,南北纵贯、穿城而过的是椒溪河,108国道沿河延伸。佛坪城就在椒溪河中段的两岸上。所以,人们顺着、逆着椒溪河散步都行,迎送无边青山,听着水声,惬意极了。其实,人们最爱去的地方是城南部的大运动场,那里有单圈400米8圈同心环形跑道,中间是人工草坪足球场。进入运动场,会觉得恍惚,这么深的山里,竟然有如此开阔的运动场。人都是对抗环境的,反着来,所以,在运动场散步就有一种挣脱了群山逼窄压抑的畅快感,能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吐出来,把人蜷屈的情绪捋顺,从而找到一种开阔、自由的享受。现在人们走步流行急走,在运动场,人们的步子要比在运动场外快些,是一种纯锻炼。不过屡次听人说,进运动场就是上高速,出运动场就是下高速,觉得有趣。因为漫长一年的疫情,人都经历过孤独,就想借走步和人说说话,交流交流,所以三五成群边走边说是最常态的。也有一些独行侠,一个人走,沉默,单纯。这类人可能已经习惯了孤独,或者天生就过于自我,闲云野鹤,和人不多搭言搭语。我看到一种现象,觉得很有意思,想说一说。在运动场走步时,人可以大致分为四种:第一种,是那些身体较弱,思想保守,思想行为中规中矩的人。他们走跑道的内圈一、二道,不费劲,也不招谁。第二种,是那些身体正常,为人比较活跃,喜欢与人交往的人。这是群体最大的一类人。他们走跑道的三、四、五道。第三种,是那些身体强壮,生命能量大,时时想冲出常规生活轨道的人。他们走跑道的六、七、八圈。第四种,是为人清淡,敏行讷言,脾性耿直,不想让生活常规框死的人。他们根本不沿着跑道走,而是沿着运动场栅栏的内侧走,其行走路线如果画成鸟瞰图,是方形的。再有一种,可以称为超然物外派,他们根本不入运动场,不进运动场那个笼子,随心所欲地选择线路。这类人一般是教师或医生等,他们觉得日日被现实圈养着,日日高密度地和人打交道,日日被削弱了自我,日日有工具化生存的被动,于是,喜欢独来独往一会儿,把自己交回自我。他们有一种归隐的心态,想彻底挣脱有形和无形的围墙和轨道,我行我素,在无拘无束中整理自己、沉淀自己、发现自己、保存自己。他们是游离到浑水之外的鱼,不愿放弃最后的一点个性。观察人们在运动场的那一级能量圈走路,观察人们走路入不入运动场,就如同看见了世人在整个社会平面上如何生活,是雀是鹰,是牛是马,泾渭分明,清清楚楚。读庄子的《逍遥游》,知道生命有三千里图南,抟扶摇九万里的鹏,有蓬间雀,有生命能量极为有限的蜉蝣。人怎样活着,是命数造化,也是自我抗争的结果。我有几位朋友,他们不入谁的圈、谁的群,不给谁提鞋或打伞。他们是独立个体的人,有空了独行得很远。他们是隐于市、隐于山、隐于云、隐于红尘的边缘者。他们甘愿如此活着,淡淡泊泊,身闲心安,无欲则刚。冬天最冷的早晚,去运动场走步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人都运行在形而上的能量圈里。2021.1.13
黄文庆,退休教师,喜欢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