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60】
留得作品在人间——追忆乔典运老师
河南南阳 黄爽
河南省西峡县五里桥乡北堂村是个山清水秀，竹林瓦舍，景色宜人的好地方。乔典运就生于斯长于斯。解甲归田 仓促成婚1953年隆冬的一天，北堂村像开了锅的水沸腾了。“咱村的秀才乔家老二回来了！”“走哇，走哇，快去看看！”乡亲们争先恐后地朝老乔家涌去。“哟，这娃儿当了几年兵脸儿都变白了，可就是瘦多啦！”“听说在部队上是个啥文化教员哩。”
面对乡亲们的嘘寒问暖，老乔这个性格内向的人，只有把悲哀藏在心里。他是因患肺结核病（那时叫肺痨），而解甲归田的。离开了部队，他就像鸟儿离了林，雁儿离了群似的伤心，孤独。老乔回到生他养他的小山村，迎接他的不是美满幸福的生活，而是贫穷，饥饿，愚昧和落后。一个风华正茂的军人，遭到如此打击，什么希望也没有了，整天赶牛上山与牛为伍。睡卧于青山绿水之间，呼吸于大自然母亲的怀抱。幸而有这新鲜空气，对他的疾病大有益处。并且，大自然给予了他创作的灵感。老乔弟兄仨都在外工作。他回来不久，部队即通知他到疗养院去养病。为了家里有人照管，在亲戚的说合下，老乔和老郭（老乔的爱人）见面了。老乔和老郭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也可以说是先结婚而后谈恋爱的。正如歌德所说“哪个青春少男不钟情，哪个妙龄女子不怀春”。当时，老乔是个有文化的，年仅二十四岁的，仪表堂堂的小伙子。他写给亲戚的信，被老郭看到了，十分欣赏。那时，老郭是个芳龄二十的窈窕淑女，皮肤白皙，胖瘦适中。老郭那圆圆的脸颊上两个深深的笑靥，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如著名演员田华一样富态，温柔。老郭人长得美，心灵也美。她虽然只有高小文化，但她能读懂老乔的作品，并且理解老乔的为人。一天，老郭正在地里干活儿，介绍人领着老乔来了。仨人找了个地方，买了包饼干，吃着谈着，饼干吃完了，婚事基本谈成，听起来实在寒酸。不过，像老乔这种闪电式的求偶是不多见的，这是有独特风味的，个性色彩的。当天晚上，老乔就把老郭领回家了。进屋俩人开始做饭煮米汤，一个坐在灶前烧火，一个坐在旁边陪伴。正当俩人灶前心灵交谈时，一个乡邻来了。
“听说你要去开膛破肚哩，明天就走？”来人一进门就嚷嚷开了。老郭一听大哭起来，领了结婚证，就是一家人了，能不为他牵肠挂肚吗？这天晚上，老郭就住下了。昏暗的豆油灯下，俩人默默相对。翌日晨起，老乔即离开老郭去疗养了。她送他到村外，把仅有的几个鸡蛋煮熟让他带上。老乔的婚事就是这样仓促而成，既无恋爱过程，也无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但是，历经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生活，证明了俩人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恩爱夫妻。老乔经常外出，在家也只是忙于伏案笔耕，家务重担全靠老郭一人承担。就连他们的儿女出生时，老乔也都没有在跟前。“十年动乱”时，老郭戴着“反革命家属”的帽子，跟着老乔倒霉。可以说，老乔能做出那么大的成绩，功劳应有老郭的一份。不是每一个成名的作家背后都有一个贤内助的，这是老乔的福气啊！喜笑怒骂皆成文章从部队回到乡村后，因贫困交加，生活的无奈，老乔把仅有的一样值钱东西——英纳格手表拿去换钱度日。老乔是个师范生，按理可以安排去教书。只因他患肺结核传染病，教书之事也吹了。人称二秀才的老乔一肚子墨水往外溢，他不甘寂寞的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文房四宝”，老乔没钱买，就废物利用，把学生娃儿们的演草本拆开，翻过来当稿纸；细竹棍上绑个沾笔尖，这就是笔；两分钱一包的蓝粉儿，开水一冲就是墨水。那时，山村还没有通上电。老乔晚上用来照明的是废墨水瓶做的煤油灯。1955年春天，《河南文艺》发表了老乔的处女作。那是一首“高高山上一棵槐，姐妹两个采花来”的四句民歌。三元稿费，正好解决了老乔的燃眉之急。当时老乔的大女儿正患病，高烧不退。老乔用这第一笔稿费，买了一支盘尼西林给女儿打了，烧才退去。
紧接着，老乔的一则寓言发表了。写的是：三人夜行，甲问乙“你怕不怕？”乙说“怕！”甲说“你怕了你走头哩。”然后，甲又问丙“你怕不怕？”丙说“怕！”甲说“你怕了你走后头，我走中间好瞻前顾后。”这则题名《瞻前顾后》的寓言发表后，引起了人们的关注。随后，老乔的作品犹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1956年，老乔加入了中国作协武汉分会，并应邀去写稿。一些人先是说，地主不能去参加什么会。后听说老乔是去写文章的，认为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去升官发财的，也就放行了。解放时，老乔未满十八岁，够不上戴“地主”帽子。况且，他出生时家里仅有十几亩山地，十几间破屋。但是，在这以后，他却处处受到“地主”的待遇。文章写的多了，不定会倒谁的胃口。1963年，老乔的《石家新史》在《奔流》上发表后，评论家们议论纷纷，说是写中间人物，发了许多批判老乔的文章。1964年，《贫农代表》这部中篇小说在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后，又引起了文学界的轰动。《贫农代表》里有句话，写的是“一个贫农和一个中农吵架，吵的天昏地暗”。别有用心的人断章取义说，老乔是含沙射影地写社会主义社会是天昏地暗，对他横加批判。真是树大招风啊！“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古英雄多磨难”。写文章出了名的老乔，在“十年动乱”中倒霉了十年。当权者嫉妒他，县太爷们下乡来，专门拜访老乔。堂堂县衙，老乔能蹚进蹚出。也不知道触动了当权者们的哪根神经，他们疯也似的揪斗老乔，整治老乔，紧抓住老乔不撒手。说老乔是“反革命分子”、“周扬的小爬虫”。拿“坐飞机”、“跪瓦砾”等残酷刑罚折磨老乔。更加残忍的是，他们不许老乔一家生火做饭。仿佛老乔一旦有了火种，就会点燃全世界似的。没办法，老乔一家只能靠吃生红薯维持生活。在那是非颠倒的年代里，老乔依然坚持写作。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老乔的每篇稿子都是反复修改十几遍，乃至几十遍，才拿出去发表。可以说他的每篇作品都是蘸着他的泪水和汗水写成的。挑大粪的生活经历
那时，当权者把挑大粪这个又脏又重的活儿派给老乔，就是为了脏他，累他，折磨他。老乔却不以为然，他说“人，啥活儿不能干？脏、累有啥可怕哩？又不影响写作，脏了身子脏不了心灵！”就这样，老乔把各家各户的粪池收拾得干干净净。在老乔的作品里就有挑大粪的人物活动。挑大粪的生活经历，使老乔积累并丰富了创作素材，生活是不辜负人的啊！真让老乔哭笑不得一天，老乔因头天晚上被揪斗，打得身上多处出血，卧床不起。一大早，有个人来到他家，进屋就坐到他床头。屋内光线昏暗，老乔看不清来人的脸，就艰难地折起身，点亮了床头的煤油灯，一看是个陌生人。来人不等老乔问就开腔道：“我知道你叫乔典运，你会写文章。我是米坪（西峡深山里的一个小乡村）劁猪娃儿哩，我是贫下中农。”来人说着，掏出一张纸让老乔看。老乔看了说：“俺家的猪一百多斤了，不用劁。”来人冲老乔笑笑说：“我不是来给你劁猪娃儿哩。你现在是反革命，我知道你很困难，想帮你个忙哩。”老乔避之不及地说：“俺不需要帮忙！”来人说：“你现在写稿没人敢发，你用我哩名儿写，发了稿费咱俩分。”写文章已使老乔倒霉了，劁猪娃儿的还找上门来想发他文章的横财。老乔苦笑道：“俺不敢写了，写了就是放毒，再说现在也不给稿费了。”劁猪娃儿的忙说：“不给稿费也行，只要你用我的名儿写。”这劁猪娃儿的，不单是来敲竹杠的，他还想出名哩。用他人的名儿发文章，这算什么？卖文！这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的人格！老乔是宁可困死，饿死，也不愿这样做。但是，老乔不敢得罪这个贫下中农，就推脱说：“你快走吧！我现在是谁见我谁挨斗啊！”劁猪娃儿的死皮赖脸，纠缠不休，一直到老郭从地里干完活儿回来，左说右劝，好说歹说才打法走他。
劁猪娃儿的出现，更加坚定了老乔走文学创作之路的决心。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作品会带着自己的名字重见天日。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那是“十年动乱”年月里的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老乔和几个社员一起去给生产队打稻谷。到打谷场需过一条河，因桥面窄且路又滑，备受折磨身体虚弱的老乔不慎掉进了河里。三九严寒的夜晚，鸦雀无声，黑天瞎火，老乔孤孤单单的在旷野上。北风呼啸，刺骨寒心，血肉之躯哪有冻不坏的？那一夜虽没使老乔丧命，却使他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亏损。“苦难是人生的老师”，“磨难使人更趋于完善”。老乔犹如钢打铁铸般坚强，他是条宁折不弯的硬汉子。那年月，不知有多少人忍受不了委屈，经受不了磨难而轻生自尽。老乔却坚强地活了下来，且敢于同命运抗争。爱吃辣椒的象棋迷老乔爱吃辣椒，在他的书桌上，饭桌上，床头柜上，到处可见辣子酱。难怪老乔的作品总有那么一股子辣味。那辣味颇有鲁迅先生杂文的风味儿，还兼有契可夫先生小说的辛辣味。老乔是个象棋迷，在他的住室外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圆桌，桌面上铺着象棋盘。每逢棋友来，老乔便兴奋的把什么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老乔只要站到棋盘前，就目中无人了。不管是谁，亲朋好友大老远去看他，不战完那盘棋，他是不会理你的。老乔下棋还往往忘了吃饭，家里人总是把饭送来，一热再热。老乔说，棋中有火。有一天，紧闭门户，裹着大衣，在炉火旁还缩成一团的老乔，听见棋友来了，甩掉大衣，精神抖擞的迎战。笔者几次去拜访老乔，都只能“望棋却步”、“望棋兴叹”。笔者通过观察老乔下棋，深受启发。下棋是一种精神娱乐，对老乔更是一种精神兴奋剂。
老乔的棋法是当头炮，以攻为主。他专找年轻人，棋术高的人下棋。老乔是否通过下棋在琢磨人物的心理，观察人物的动态呢？也许是！老乔刻化的人物总是活灵活现的呼之欲出。如今，老乔早已离我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老乔的文学作品依然在这个世界上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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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爽，笔名小萱、忘忧草。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阳报业传媒退休。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刘 娜 白长新 主播：雅晨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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