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桃花已惘然”——《我爱桃花》剧评

“我要的是巾帻,你给我的是一把刀。”
俄罗斯导演梅耶荷德发表过一番有关评价戏剧好坏的标准,史称“梅耶荷德定律”,听起来颇有道理。如果所有人都说你好,一定就是失败了。如果所有人都说不好,那也是失败,但是至少还是有特点的。如果有人强烈地喜欢而有人强烈地讨厌,这才是真正的成功。《我爱桃花》就是这样一部剧。许多人走出剧场对《我爱桃花》的评价极高,也有人说:“剧情拖沓反复,杀不杀的问题纠结了整场戏剧。”
一、穿越古今:戏中戏的间离
在《我爱桃花》中,运用了“戏中戏”的方式创作。《我爱桃花》作为小剧场戏剧的代表作,全剧只有三个演员,但表现出的却是一个古代与现代结合的故事。戏的开始时一对古代的偷情人在床上缱绻,男主角冯燕正准备离开张妻的家中,恰巧张婴酒醉归家,冯燕于是藏身于张家的米柜之中,张婴到家在凉椅上倒头便睡,冯燕趁机想走,但自己的巾帻被张婴压在了身下。于是示意张妻将巾帻拿来,但张妻误以为冯燕要的是张婴身上的佩刀,心中暗喜,以为冯燕为了她动了杀人之心,冯燕不曾想张妻心肠如此歹毒,于是转手一刀杀了这妇人。
就在观众揣测接下来的剧情时,剧场灯光大亮,古代转眼成了现代,死去的妇人坐了起来,抱怨说不应该杀她。这个时候才交代出这是一个剧团在排演古代的剧目,是一场“戏中戏”。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就是三人围绕着“到底谁该被杀”的问题开始讨论,并进行反复的实验。
《我爱桃花》中关于杀还是不杀给出了四种选择:四种情况都是围绕着“杀还是不杀”来展开:第一种“情夫杀亲夫”;第二种“情夫杀自己”;第三种“情夫杀情妇”,第四种“杀情”。在这四种纠结的情况下,内心的矛盾与人物之间的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在选择的过程中,期间不断地探讨,将戏剧推向了高潮。
传统的叙事结构戏剧的特点是剧本与舞台的分离。剧作家所写的剧本具有统一的视角,作为一种剧本文学,有其自身的价值和研究意义。当“戏中戏”上下位的一系列直接偏离彼此之间的矛盾时,它们产生了独特的陌生化效果,即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所提倡的“间离效果”。
“间离效果”的基本含义是主张破除观众与演员、演员与角色、观众与角色之间在感情上的共鸣,便于观众和演员在观、演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引导观众从批判的角度看待舞台上发生的事件。
《我爱桃花》设置“双偷情”的模式,将戏里戏外的人物感情和纠葛放在一起,在过去和现在的时间交替中暗示爱情是千百年来让人纠葛的问题。这样一种处理方式打破了时空的限制,使得观众走入了故事中间,参与到这个“杀与不杀”的讨论中,在戏中演绎一段可以被商量的爱情抉择。
二、错爱桃花:枉付秋水
“秋水”在古代比喻女子的眉目如秋水一般美丽。也有“暗送秋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等来暗示男女感情。剧中张妻在每一次假设戏中的递刀都重复舞弄身段,说:“宝刀啊宝刀,秋水一样的宝刀,借你杀出一个幸福来。”就是在不断表达自己希望情人用宝刀给自己带来自由和幸福。而在懦弱的情人面前,只能是“望穿秋水亦枉然。”
剧中女演员回忆桃花下的一则寻人启事:
“那一刻,春日的光透过那些粉红的花瓣,打在你梦一般隐现的脸上……就在我看你的时候,许是幻觉,许是片刻的晕眩,突然你一下子就消失了……那一刻我的心口剑刺样的疼痛,像桃花落地那样地揪人,那样地无助……我就要喊出来时,你又突然地回来了,清清楚楚就在眼前,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真实。”
冯燕说:“是在春天寻找恋人,那是什么感觉,那不是春天上的春天吗,那女孩子最后没说多余的话,她没说我爱你,你回来吧。她说的是我错了。那女孩子在春天花开的一刻对着恋人说的三个字是‘我错了’。英子,你说对了,我凝神了……可我想到的不是杀人,我想到的是爱!”
这两段台词十分精彩,尽管两个人都因有一次在桃树下读到一则寻人启事而感动,但作者用一种暗喻和象征写出了两人理解的偏差。两人回忆一个女子向突然离走的丈夫道歉。女演员是想到了有人能为自己杀害她的丈夫从而能够终身厮守而感动;而男演员却为其中女子的道歉而感动,这次桃树下的启示事件成为了现实生活中的会错意,导致了两人的争吵。
男演员对于女演员的回忆说:“我有一个要求,编谎话可以,但别在桃花下编。你知道我爱桃花。你编的这个谎言把天下的桃花都给杀灭了!”自古以来人们都喜欢用桃花代指春天,代指爱情和美丽的事物。古诗中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面桃花相映红”。情人觉得桃花是爱情的象征,是神圣不容被玷污的,但是作为一个生活中不仅仅有爱情的社会人,冯燕明显没有把爱情像张妻一样看的比什么都重,不能按照情人的意思去杀人。所以“桃花”变成了一种象征意义的爱情代表,被喜爱,被尊重,也被束之高阁。
在剧中提出第二种想法:情夫自刎之后,张婴对冯燕说:“你死你的去。我们的生活不想改变。”张妻却说:“是你的生活。”张妻的眼中,在桃花下的情人分明有过杀掉自己的丈夫和自己在一起的想法,所以递刀过去的时候是带着一种期待,一种欣喜和激动。而没了情人,自己和丈夫的庸常生活也不能构成自己所谓的“桃花一样美好的爱情和生活。”但实际上,无论是丈夫还是情人都不希望生活的秩序被打乱,只有张妻一人,一定要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偷情中分辨出真情和假意,做出爱情和现实的艰难抉择。
三、巾帻与钢刀:现实中的错意
作为邹静之的处女作,《我爱桃花》带着一种特殊的,新鲜的而不落窠臼的戏剧感觉和思想。尽管在剧中,是作为女主角的演员坚持暗示情人杀夫,而情人不愿打破现实平衡。但实际上,邹静之想要表达的绝不仅仅是关于女性在婚后爱情中是要跟随欲望,还是要跟随理性的思考。甚至不仅仅限制在“偷情”这一主题,而是整个的千百年来男女爱情中,如何维护一种爱情和探讨爱情的原则。而不愿为了爱人改变稳定的生活又是否就是不爱了?这个问题是非常难以回答而又难以避免的,毕竟:刀一旦被抽出,就算放回去,生活和爱情都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剧中,冯燕一遍又一遍重复:“我要的是巾帻,你给我的却是一把刀。”这句经典台词情感鲜明地表达了偷情的冯燕同样的痛苦纠结:本不想有任何改变,不想舍弃情人,也不想伤害情人的丈夫。难道爱情就一定要争出个你死我活,才是真的爱过?而婚后的偷情,纵然没有这一次的会错意,还能在暗处延续多久呢?
钱钟书在《围城》里面写:“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巾帻和钢刀势必要发生一次误会和选择,而戏剧叙述一遍遍上演不同的事件处理发展的可能,在反复的叙述中摸索着、否定着,最终将情绪逼到了悲剧的角落,只能一树桃花尽管盛开,但终究错付。
撰文/何新月
排版/蒋 凌
责编/蒋 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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