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赶尸人穿着灰衫道袍，歪歪斜斜的戴着一顶道士帽，胸前挂着一面阴阳镜，身形高大魁梧，由于雾气浓郁，就算走近也只能瞧个大概。
他显然也没料到在这密林深处会撞见生人，猛然刹住脚步，但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那些蹦跳前行的尸体也随着那人的动作紧急止步。
然而正常行走的尸体并不能像活人那般反应灵敏，第一个尸体立定后，后面的尸体则撞了上来，这一下仿佛受到多米诺骨牌效应，随着咚咚的响声，那些尸体依次撞倒。
“哎呀，师父，你怎么说停就停？”
一道略微稚气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原来这个赶尸队是师徒二人，说话的正是赶尸人的徒弟，听他气急败坏的抱怨声，显然和尸队那些尸体一样被撞到了脑袋。
“雾山行路，让你点灯驱路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撞了生人搅扰了阴人。”
那人说罢，眼神飘过一旁离得最近的纳兰，然后在毛利的脸上停留两秒，这时，那赶尸人的徒弟凑了上来，他看到纳兰一行人，便拉长音调说道：
“阴人上路，阳人让道。你们听不见吗？还这般似木头桩子拦着我等去路？”
这两人说的全是苗语，纳兰不是湘西本土人，因而不擅讲这些少数民族的土话，但驻扎的久了却是能听懂一二。
他朝着赶尸人稽首，随即示意大家让出道来，实则雾山之中并无所谓的官道，左右不过他们行走的地方比较开阔，此刻两队人马相逢，他们挪挪位置罢了。
“在下湘西赶尸人罗宋，小徒不懂礼貌，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请。”
一旁的毛利被纳兰推了推赶紧用苗语回答，那人闻言抱拳拱了拱，随即摇铃嘴中念念有词，随着一声令下，那些尸体回归原位，他们整理好尸队继续前行。
“队…那个小王，你看这林深雾浓，在这山中，四点过后便无法前行了，我们不妨随同赶尸人前去他们歇脚的客栈休息一晚再做打算？”
此时纳兰化名小王，他警惕的看着毛利，毛利虽然答应反水，帮助缉毒队戴罪立功，但这些从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并不能完全信任。这一路上他对毛利的警惕从不敢懈怠，他甚至怀疑迷失方向全是毛利故意为之，形势不待人，他还需要毛利带路，因此不能采取任何措施。
“赶尸人行脚都有固定打尖的地方，去了有人的地方咱们也能打听一下方向，你看…”
毛利长的肥头大耳的，身形不高，但很精明，他看出来纳兰的疑虑，不由解释起来。
此时的纳兰并不知道此行凶险，更不知道此次决定会将这支深入险境的队伍带上一条未知且凶险异常的路，倘若他知道，一定不会点头答应毛利的提议吧。
通过毛利反复与赶尸人罗宋沟通，最终说服罗宋同意他们一同前行，一路上并无异常，罗宋更是催着尸体埋头赶路，唯独纳兰的队伍中最小的队员小崔对那些僵硬的尸体异常感兴趣，不时想凑过去瞧个明白，可惜罗宋的徒弟看得紧，并不让小崔靠近尸体，一路上两个少年人互相追逐倒驱散不少沉闷。
待到入暮时分，林中早已伸手不见五指，纳兰他们虽然携带着行军用的手电筒，但那些雾气如同厚障一般令手电筒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随着赶尸人不时摇动的铃声和唱喏声，这氛围越发的阴沉诡异，但夜幕的降临也令纳兰等人对赶尸人的本事窥见一二。
那些连手电筒的光芒都穿不透的浓雾，赶尸人徒弟一路点亮的莲灯反而照亮了前路，幽幽的灯油火光不时闪烁着，一行人沉默着前行，就连对僵尸感兴趣的小崔也安静的跟随队伍赶路。
“快看，前面快到客栈了。”
毛利略显激动的指着前方，纳兰随即望去，果真在不远之处有灯火飘摇，想必是客栈挂着的灯笼，果不其然，行不多远，他们看到一幢木制的吊脚楼，房门大开，两边挂着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用毛笔字书写一个大大的财字。
“哪有旅店挂白灯笼的？又不是死了人。”
小崔见状忍不住嘀咕，一旁赶尸人的徒弟似乎听落了耳，他用不太清楚的普通话怼道：
“可不就是死人住的客栈，你们非要同来，回头晚上小心变成死鬼哟！”
“嘿嘿嘿…”
那徒弟和赶尸人一般长得异常丑陋，吊眉三角眼，师徒俩连眉头长的大黑痣都一模一样，若非年龄差距，粗略瞧去竟是一个模子。
那徒弟打完趣便冲进楼里，赶尸人则附和着嘿嘿笑，笑声意味深长。恰在此时，一阵阴风吹过，撩起那些死尸面上的符箓，看到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众人顿时汗毛竖起。
“王哥，我们要进去吗？”
小崔莫名有些紧张，他靠近纳兰询问，不知为何纳兰看着风中飘摇的灯火和明暗难辨的‘有福客栈’的匾额，一股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看着周遭愈发浓郁的雾气摇了摇头，他咬牙道：
“怕死不是共产党，进！”
他说着带头入内，这时赶尸人的小徒弟声音传来：
“福叔，来生意了，给我们上些好吃的。”
小徒弟吆喝数声，然而并没有回应，这时纳兰等人也进入楼内，纳兰扫了一眼，不大的房间摆了五张桌椅，当头是掌柜台，布置简单，他伸手摸了一把桌子，发现积灰甚厚。
“小六子，别喊了，瞧这情形你福叔肯定出门许久了，你且去后院将他们安置好，然后去厨房拾掇点吃食来。”
赶尸人指着门外那些笔直僵挺的尸体吩咐，他说完便将几张凳子拼凑一处靠着一面墙半躺着，从怀里摸出旱烟袋点燃猛吸两口。
“昂。”
小徒弟哀嚎一声看了师父一眼转身走出去了，经过小崔时，他看到小崔投来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咧开嘴回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老板不在，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王，你看你们也累了，不如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吃的？”
进入客栈前，为了防止令人生疑，纳兰特意解开了毛利手腕上的链子，此时，毛利主动请缨，他说着朝右边径直走去，掀起那半挂的白色厚帘，纳兰才发现那儿进去是厨房。
纳兰跟随毛利进入厨房，发现厨房还挺大，用土砌的灶台上支着三口大锅，用具一应俱全，食材则只有角落堆放的冬南瓜，这样的深林能有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就很不错了，何况还有瓜菜。
毛利利落的挽起衣袖，处理起南瓜来，这时，小崔走了进来，他凑近纳兰附耳悄声说道：
“队长，你有没有觉得那些僵尸怪怪的，好像有鼻息？”
小崔的话引起了纳兰的警觉，他蓦然阻止毛利道：
“我们带了干粮，何必多此一举，不用忙活做饭了，你和小崔去外面休息吧。”
“没关系，吃点热乎的多舒服…”
毛利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纳兰严肃的样子便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将手抹干哎了一声点头应和，随即掀起帘子走了出去，纳兰附耳小崔道：
“看好毛利，让大伙警醒些，我去后院查看一下。”
正说着，屋外传来赶尸人懒洋洋的声音：
“小六子，这油灯不亮，去添些油。”
在这深山老林中孤立的客栈中并没有一丝现代的气息，一切布置都是电视中演的那般，灯火自然也是用的油灯。
“哎！”
想必是小六子回来了，纳兰听到他回应的声音，待他们出来，他看到小六子忙着添油的身影，而赶尸人则懒洋洋的半躺着，这年头，讨口饭不容易，当个徒弟更不容易，且赶尸人与小六子长相这般想像，恐怕名义是师徒，实际是父子罢。
纳兰刚踏出门外便听到小六子的声音：
“哎呀，油壶都没有油了，不知道福叔将备用的松油放哪儿了？”
“那儿呢…我猜。”
毛利的声音传来，纳兰猛然顿住脚步，不知为何，心头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小六子的声音传来：
“还真在这儿，你猜的可真准。”
许是换了新油的缘故，纳兰竟然鼻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像松树香倒像某种动物脂肪燃烧的香气，他迟疑了一下，心道：
“速去速回，查完赶紧回来。”他这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吊脚楼的左侧有一条小径通往后院，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他看到后院整齐修着一排小木格子间，纳兰挑起遮挡的帘子看到那些僵尸整整齐齐的立在里面。
一、二、三….
纳兰逐一查看，不承想第五个格子内居然是空的，再往后又空了两个格子，细数下来立着的尸体只有八具。
纳兰心头一沉，他记得一共有十一具尸体，那么剩下的三具去了哪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凑到其中一具僵尸那儿仔细翻看起来，他顾不上僵尸惨白渗人肤色的可怕。
“这是…”
当他的手触摸到僵尸的腰部时，那软软的触感，他猛然掀起那尸体的长袍，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发现尸体的腰间捆绑着一圈物件，那物件用黑色绑带严严实实的封住。
纳兰用手指戳了戳，那触感就是刚才软软的感觉，虽则尚未拆开黑色封胶，但纳兰敏锐的感觉到里面可能是那个东西，当他拆开黑色胶带，从里面取出一大包白色封口带装着的白色粉末时，他的心一沉再沉。
他打开袋子挑出一点点嗅了嗅，验证这些就是毒品时，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他急忙掀起所有的尸体查看，果然，每一具尸体上都绑有同等数量的毒品。
“不好…”
75 回首惘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