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当代法国电影大师的自画像

喜马拉雅APP订阅深焦Radio苹果播客订阅深焦DeepFocus Radio—前言
能在平遥电影展看到《伊斯梅尔的幽魂》确实得感谢贾樟柯,德斯普里钦是他的大粉丝,大家阅读到这篇采访的最后部分,会看到德斯普里钦对他的评价。这部为第七十届戛纳电影节开幕的《伊斯梅尔的幽魂》其实有两个版本,在戛纳放映的一版比我们近日在平遥看到的少了近二十五分钟。多少令人意外的是,在戛纳第一时间看过本片的深焦的成员们并没有给出很积极的评价,而此次在平遥看了首场媒体放映的四个人都一致叫好。那多出来的时长有着不寻常的魔力,而这确实是一部让人舍不得看到结尾的片子,伊斯梅尔的故事完全还可以继续下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能在看完《伊斯梅尔的幽魂》的第二天能直接面对面和德斯普里钦说上一刻钟的话。前一天晚上美妙至极的观影体验给我带来了非凡的喜悦,影片里有种超越理性的生命力,在混杂的视听元素里恣意地流动。我不敢妄然评价《伊斯梅尔的幽魂》,因为评价是一件诉诸理性的行为,需要冷静地分析和再判断,而我不想用语言再现影片的内容,不愿让我接收到的影像经过大脑的处理,变成一些冰冷的文字。但我还是去了新闻发布会,因为实在太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创作者才能拍出这般复杂又纯净的影像。
就像在我们的采访过程中,德斯普里钦自己说道的那样,他太和善了,无法像片中的伊斯梅尔那样不礼貌。德斯普里钦确实是一位谦恭的导演,一直面带微笑,回答大家问题时显得极为认真诚恳。他还强调自己其实是位学生。当我们问到他是不是真的受了多兰的启发,在《伊斯梅尔的幽魂》里用了很多身体部位的特写镜头来处理或剑拔弩张或亲密无间的戏份,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德斯普里钦在谈到多兰时是非常激动的,眼睛里闪着光,完全不吝啬对这位年轻后辈的欣赏。采访的时间没有很多,我们还聊到了《伊斯梅尔的幽魂》的创作思路、人物设计,他和马修·阿马立克的长期合作。这样也好,德斯普里钦最值得我们观众去了解的东西,其实都在他的电影里。
最后一定要提一下,10月31日是德斯普里钦的生日,一位非常有心的记者关注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发布会上大家一起为德斯普里钦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站在一旁的贾樟柯的歌声挺响亮的。
(本篇访谈完成于2017年10月平遥国际电影展)
延伸阅读:法国院线 | 《伊斯梅尔的幽魂》:删减版戛纳开幕片
戛纳70周年,给我们看了一部删减版的开幕片
深焦DeepFocus×阿诺·德斯普里钦策划:Peter Cat
采访、整理:2miao
协助:Mrs Koo
编辑:尼侬叁、车小爷
QA&

我们的许多成员在五月的戛纳电影节上第一时间看了《伊斯梅尔的幽魂》(Les Fantomes d’Isma?l, 2017),但是和我们在平遥看到的版本和戛纳的不一样,在平遥放映的版本多了二三十分钟的内容,为什么会有两个版本呢?您能简单说说两个版本的不同嘛?
德斯普里钦:在法国两个版本是同时发行的,其中一版只在艺术院线放。戛纳放映的删节版本,我可以把它定义为浪漫小说,它描述的是一段三角恋。而在平遥播放的版本多了一些部分,其中之一是伊斯梅尔的岳父布鲁姆的后来的发展,还有伊斯梅尔的过去。这部电影的创作是为了应对法国现在面临的新型危险,也就是恐怖主义的威胁,片中伊斯梅尔拍片的动机还有向他的兄弟伊万致敬,也为了修复自己的生活,这些对于影片都非常重要。
《伊斯梅尔的幽魂》(Les Fantomes d’Isma?l, 2017)

您是2016年戛纳电影节的评委会成员,听说多兰的《只是世界尽头》(Juste la fin du monde, 2016)的评委会大奖有您很大功劳?而且很多人看了《伊斯梅尔的幽魂》后觉得您也受到了他的影响,是这么一回事嘛?
德斯普里钦:泽维尔·多兰非常天才,他比我年轻,但我被他的拍摄手法给惊艳到了,他在《只是世界尽头》这部电影里展现了他作为成熟导演的一面,这部电影非常美妙和难以置信。我很喜欢他之前的一部电影《妈咪》(Mommy, 2014),但这是由25岁的年轻人拍出来的,而《只是世界尽头》在我看来,则像是由一个由五十年人生经验的导演拍出来的作品,这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很喜欢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对准人物的面孔。
《伊斯梅尔的幽魂》(Les Fantomes d’Isma?l, 2017)

《伊斯梅尔的幽魂》似乎是各种电影元素的大集合,混合着不同的电影类型,而您在媒体发布会提到的,这部电影里有十个不同的故事在上演。这听上去真的很疯狂。您是如何做到这些的?能具体说说您如何构建这部影片嘛?
德斯普里钦:我想在影片里囊括一个间谍的生活的各种部分,就像间谍片里展现的那些。但是我不想确认他的身份究竟是一个间谍还是一个圣人,他是真的很聪明,还是其实很愚蠢,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不会提供答案。但只是单纯拍个间谍片会让我感到无聊。所以我选择加设一个层面,去讲述一位拍间谍片的导演的故事,也就是伊斯梅尔的经历。我接着会想伊斯梅尔究竟是谁,我想去探索一个鳏夫的形象。他在二十年前失去了这个妻子,然后习惯了鳏夫的身份,接着他遇见了又一个女人,也就是夏洛特·甘斯布(Charlotte Gainsbourg)的角色,她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可是以前的妻子又到他的生活中,所以他要抉择是回到以前的生活,还是开启新的人生,他需要决定是接受这个新生的机会,还是坚持旧有的生活。
青春的三段回忆(Trois souvenirs de ma jeunesse ,2015)
德斯普里钦:我之前有一部作品《青春的三段回忆》,那部电影是关于初恋(first love)的,而这一部电影是关于最后的爱(last love),伊斯梅尔和西尔维娅如果错失这段爱情就没有下一次了,因为他们都不再年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去孕育新生命,去创造一段爱情故事。上一部讲述第一次机会,这一部则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部影片是您之前创作的一个总结和回顾,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刻呢?您是否正经历着您人生中特殊的一段时期?
德斯普里钦:我猜我是到了一定的年龄,我觉得我可以尝试,哪怕只是一次,去拍摄一部关于电影导演的影片。通常来说,观众在我的影片中看到的都是老师、天体物理家、学者之类的。所以我就想,如果我试试去构想一个导演的故事呢?我觉得这部电影确实是对我以前的作品的回顾,正因为男主角就是一位导演。
《伊斯梅尔的幽魂》(Les Fantomes d’Isma?l, 2017)

所以《伊斯梅尔的幽魂》是一部自传式的影片嘛?
德斯普里钦:恐怕不是。因为我不会用那么多毒品,我也不敢像伊斯梅尔那样放肆地做梦。我渴望像他一样鲁莽、不礼貌,但现实中我太和善了。他是我的英雄,我远没有他那么英勇。当然多多少少,我也会用源自我自己的材料、爱情故事、情感关系,我喜欢现实生活和虚构故事的链接。我尝试用生活的各个片段,我爱把它们变成虚拟的小说。我觉得记录自己的生活是无趣的,我要对它的各个部分进行改造。
马修·阿马立克

男主角依旧是由马修·阿马力克( Mathieu Amalric)饰演,你们合作了很多部影片了,时间久了,观众会觉得马修就是您在银幕上的化身。您怎么看待你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呢?
德斯普里钦: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从来没有专门为马修写作过。奇怪的是,我们彼此非常熟悉,但每当我写作新的剧本的时候,我不会为他而写,我只是写我的东西。但我认为马修有马塞洛·马斯楚安尼(Marcello Mastroianni)般的天才,他有能力显得不那么高高在上,他能接受出演可笑的、愚蠢的人物。他不是自以为是的人。对于马修在《伊斯梅尔的幽魂》里的表演,我最欣喜的是,这个角色走得非常远,他不礼貌、让人厌恶、滥用毒品和酒精,他什么都做,允许任何事情的发生,而我需要马修这样的演员,他让我敢于去设计这样的角色。我们的梦想是像伊斯梅尔一样狂放不羁,但我们在现实里并不是这样的人。
芭芭拉(Barbara,2017)
德斯普里钦:关于我和马修的关系,马修是个很棒的演员,也是导演,我很崇拜他的作品,我也很喜欢他的新作《芭芭拉》(Barbara, 2017)。我想,正因为他也是一个导演,他的身份不限于演员,当他和一个女人对戏的时候,他也会以一个导演的眼光去看他的搭档,他不仅仅思考他自己的表演,他也会思考在他面前的女演员的表演。就好像我有两台摄影机,第一台是我自己的摄影机,另一台则是属于马修的,我们共同拍摄着我们面前的女演员们。
夏洛特·甘斯布

《伊斯梅尔的幽魂》里甘斯布的角色是天文学家,我们很好奇为什么您电影里的人物总是知识分子,上一部里是个人类学家,他们总是在学各种各样东西,您如何考虑每次的人物设定?您现实生活里是一个特别博学、爱好各种知识的人吗?
德斯普里钦:首先,我喜欢我电影里的人物们有很独特的职业背景。也许是因为我个人的成长经历,我十七岁就进入片场工作了,我只能自学,我没有学过这些东西,所以我对这些很崇高的职业有羡慕之感,而电影里的人物正好可以弥补我这方面的渴望。

您的很多电影都与政治息息相关,有非常强烈的冷战背景。我们也听过您很喜欢贾樟柯的电影,而他的片子政治性非常明显。您是怎么看待政治环境对电影创作的影响的?
德斯普里钦:我超喜欢贾樟柯的电影,他的电影确实很具政治性。对于这个问题我分两点回答。首先,我成长在一个一分为二的世界,一方是西方的资本主义,另一方是东方的共产主义。一定程度上说,我们有一个统一的欧洲而不是两个,这是一个美好的事实,但另一方面,我很遗憾在我的青年时期,欧洲被这场战争给分裂开来。虽然我喜欢有两个世界供你选择的想法,但我更害怕身处一个没有选择可言的世界。
天注定(2013)
德斯普里钦:我记得当我在看《天注定》的时候,我在幻想要是有一个法国导演或者美国导演有胆量去用如此暴力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国家该多好。因为在法国,我们有很多的问题,而在美国,则有着极端的贫困问题,但你无法在电影里看到这些。而在《天注定》里,你可以看到这些没有解法的问题。可能所有的国家都没有应对这些问题的办法,中国没有,法国美国也没有。但有影片去反映这些问题就是一件好事情,即使不提供解法。
昆汀·塔伦蒂诺和贾樟柯
德斯普里钦:如果你五年前问我,除了你自己外,在世的最好的两位导演是谁,我会说是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和贾樟柯。但现在我会说在世的最好的导演是贾樟柯,塔伦蒂诺已经完蛋了。
德斯普里钦在明信片上签上自己的法文名后,
又签上一个“德”字
-FIN-
深 焦往 期 内 容
《金刚川》惨不忍睹把人当肉,中国电影在搞大跃进吗?
戈达尔没人见过的电视剧,同样应该名留历史!
60年前的金棕榈,比现在放肆疯狂太多!
九十六年苦难中国史,成就一位传奇女词人
这部嘲讽一切的热门美剧中,超级英雄开始拍电影出唱片…
双面李沧东,在文字和影像间左右互搏
疫情期间,我和全世界最酷编剧成了密友


为您推荐